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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姨反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仿佛担心我会从她的手心中逃走。
然而，我还是有些发懵了，感觉眼前的似乎有点超出了现实。似乎一切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就像这间屋子里，黑暗……
从小到大！
我知道，我没有母亲了！
她去世了……
在生下我的那一刻，去世了……
甚至我一度认为，是我的到来，才让她失去了生命。
我是个祸害。
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祸害！
所以，我他妈的自卑。
别人嫌弃我的时候，我认为理所应当……
因为我知道自己就是个祸害，祸害就应当被人嫌弃……
然而到了这一刻。
我他妈的就有点不能接受了！
活了十几年了！我已经活了十几年了，背着这样的命运，十几年……
到了现在，一个把我养大的人，一个让我最信任的人，竟然一句话就推翻了我既往的人生。
这让我感觉整个人都无所适从，哪怕本能的呼吸，我好像都忘记了。
我木木的从床上站了起来，萍姨抓了我一把…但被挣脱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本能的想要挣开。
那是一种整个人都麻了的感觉……
是的，整个人都麻了！
呆了！
空了！
……
我听到了萍姨在身后叹了口气……
饶是如此，我还是走了，缓缓的推开了房门……毫无防备的，被客厅里亮着的灯光刺了眼。
不过却让我庆幸，起码，我还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丧失知觉。
我走过了客厅，推开了阻隔着这一片空间与外面世界相连的另一道门，迈出那一步之后，整个人拼尽全身力气的吸了一口气，虽凉，但也刺激，仿佛良药，恰好能治愈了我的麻木！
我知道，萍姨跟来了，因为我隔着门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种赤着脚猛踏地板的闷响。
萍姨隔着门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应，并下意识的将身子倚靠在了门上，算是想挡着萍姨，不让她出来，更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估计萍姨确定了我没有走远吧，便不再僵持着想要到门外来了，只是嘱咐了我，让我自己先一个人静静也好。
当然，这在我看来是萍姨对我的嘱咐。
可是对萍姨来讲，估计她只是想说给自己听的吧……
萍姨从门的另一侧离开了，不知去了哪，或许是卧室，或许是客厅。
但我没离开。
一个人坐在了门前台阶上，有一盏门灯陪着我。
还有一支烟，以及被灯光吸引，缥缈升腾起来的烟雾，抬头一看，满眼昏黄的样子……
我哭了。
想想，我很久都没有哭过了吧，不管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然而，这一次的泪，我没能止住。
真的，不是我想哭，而是泪，它想流……
尽管这句话在很多人听来可能是一句随意扯起的屁话。
……
烟头，扔了。
我点起一支。
如此往复，到了后面，一眼能数的清的也就只剩下了还静静躺在盒子里面的那两只。
我没再抽出来，因为我不想让其中一支落了单。
所以，孤独的只剩下了我……
百无聊赖之中，我的眼睛里只剩下了矮我双脚一阶台阶上的烟灰，我从心底生起了一种迫切感，迫切的想知道这些被燃尽之后变成的灰，还有没有生命。
妄谈蜡炬成灰的高尚。
我没那种情操……
对我来说，现在也就是这种灰了，我过去的十几年已经燃尽了，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被萍姨的那一句话！
“你的生母她没死，至少当年生你的时候没死。”
也就是这一句话，仿佛抽干了我生命中在这一秒之前所有的岁月，同时，让它变的毫无颜色。
这种结果理所当然……
试想，一个人当他活了十几年之后，才在某一天发现，以前的一切只是一个谎言，一个从根部蔓延的谎言，在这十几年里，我长了，伤也深了……
我不知道萍姨还有什么没对我讲，也可以说，我不知道这十几年来，萍姨还有多少事情是欺骗我的。
可是，我不想听了，也不敢听了。仅仅这一条，我妈还活着，生我的那个女人还活着，就足以让我摇晃了。
起码，在这之前，在我心里认为，只是有一个爹不要我了。
我感觉自己挺可悲的。
到了现在呢，我又知道了，原来，除了一个不要我的爹，我还有一个丢了我的妈……
这就好像，我以前只是半个垃圾。
现在却彻头彻尾，都沦为了垃圾。不仅如此，我的心也空了。在这之前，我至少还认为我妈她想要我，只是没办法要我……
可是现在呢？
我知道的是，她明明可以要我，却把我扔给了别人……
我这一辈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啊。
都将我丢了……
真的是，挺操蛋的，这十几年。
在最后的时候，也就是我最难受的时候，来了一阵风，将我脚下那坨灰，吹散了吹走了……颗粒不剩，可能在可怜吧，怕我睹物思情，伤心过度。
……
萍姨来了，帮我带了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她不再赤脚了，穿了双拖鞋，那种普通塑料质地的。
“抽烟了？”萍姨问，估计是看到了落在我身旁的烟头吧，也可能是闻到了我身上的烟味。
我直了直腰，没有避讳的回道：“嗯……抽了。”
“介不介意再来一只？”萍姨将我身边的烟盒捡了起来，抽出一支，夹在手里，向我递了过来。
我有些意外，本来认为萍姨会因此而教训我的。
看着萍姨那纤细素嫩的两指，再看到中间夹着的那支烟，我犹豫了再三，狠了狠心，还是接了过来，并直接叼在了嘴里。
临回头的那一刻，我瞥见了萍姨的笑容，很淡。
萍姨先是将打火机递给了我，等我点着之后，她才拿过去，给自己也点了支，同时坐到了我的身旁，有些恍惚的道：“男人么，抽点烟也是可以的。”
顿时，我被萍姨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大多数的女人应该都是反感男人抽烟的，甚至在学校里的时候，我还听到有些女生的择偶标准，就是不找抽烟的男生。可是到了萍姨这，怎么反而换了个说法……
当时，我是真没懂，也是后来，我才理解。萍姨因为自己的职业限制，这一辈子也没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等几年之后，她才说不是她不想找，而是不想委屈了要她的男人。估计从那时起，她一直觉得对男人有些歉疚吧，而且为了那一个莫须有的男人，便歉疚了天下所有……
话又说回来，萍姨明说着允许我抽烟的时候，我确实惊奇了许久。
不过，我当着萍姨抽烟的时候还是很别扭，只抽了两口就扔掉了。
萍姨抽完了一支，也扔掉了……
“儿啊，你是真的长大了。今年你都十七岁了，而且看近来发生的种种，有些事情，确实是瞒不住你了。”萍姨略有所指道，然后紧了紧红色旗袍的领口，也就是她那件工作服……
我没做反应，即是没拒绝萍姨继续说下去。
萍姨也看懂了我意思，便继续道：“萍姨知道，这些日子你是跟连九去了。当你走的那天，或者说连九打电话来的那天。萍姨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你跟连九走的时候我也放心。因为他带你去的地方才是你真正的家。因为，你也许通过连九，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毕竟，血脉相连么……总该要父子相见的。你总是待在萍姨这里也不叫一回事。”
“但，萍姨知道你要走的时候，也很失落。一是没有完成你亲生母亲对我的嘱托。二来，你毕竟在萍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而且是十几年之久。哪怕不是萍姨亲生的，但和亲生的骨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到你回来的时候，萍姨真的很高兴。不过，萍姨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一直限制着你了。如果你想找你亲生父亲的话，那就去吧，闲着有空的时候，能够记得回来看看萍姨就好。”
“当然，你别误会萍姨的意思。萍姨并不是想赶你走，你若是能陪在萍姨身边的话，萍姨只会更开心……”
“哎呀，算了，越说越乱，总而言之，无论你将来去往哪，萍姨都支持你。另外，萍姨也知道你心里有不少疑惑，索性，你今天全都问出来，萍姨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就是了！”
说完，萍姨直接扭头过来，看向了我……
一时间，我感受到侧脸一阵的火辣，像是被刀子削了似的。
我想知道的事情肯定是有的，但是对着此时的萍姨，我却有点问不出口。
我是真的怕，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追究的太过深了的话，会伤了萍姨的心。这十几年来，萍姨待我不错，别的孩子有的东西，萍姨都买给我了，哪怕别的孩子没有的东西，萍姨也能给我。
而且，平日里，萍姨对我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
要不然，乐乐也不会落得受了冷落离家出走的地步……
我重新收拾了收拾心情，从地上站了起来，顺势伸出了一只手，微微笑道：“萍姨，起来吧，地上凉，咱回家。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这十几年都过来了，我的亲人，也只有你和乐乐。其他的事情既然在十几年前就无关紧要了，现在就算知道了也只是让人徒增伤感而已，着实没有必要。”
“不过，你有一件事确实误会了。几天前，我并没有跟着连九离开，而是住院了。估计连九是怕你多余的担心，所以借口对你说把我带走了吧……我也是猜的。”我补充道。
萍姨听完都没顾上搭上我的手，便猛地直接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一瞬间眼睛睁的仿佛眼皮都要包不住了似的，急切道：“你住院了？！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伤到哪里了？是突然生病了？还是又在学校里跟别人打架了？！”
我就知道说出实情之后萍姨会是这副样子，但也没有办法。
好在，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算告诉萍姨的话，也没什么事，顶多就是挨一阵责骂。
等萍姨站起来后，我将萍姨皮在我身上的外套搭在了萍姨的身上，反手打开了屋门，道：“进屋里面说吧，外面冷。”
确实，在这种寒冷的夜里，萍姨只穿着一件旗袍……
说着，我拉着萍姨的手，直接向屋子里面走去。阑依依已经回屋子了，估计意识到今天的事她不宜参与吧。
但萍姨的步子却有些抗拒，甚至地板都已经发出了与塑料鞋托摩擦而发出的刺耳响声。
“你先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去住院了？”萍姨严肃道，整张脸紧绷，显然是生了怒火。
看着萍姨的样子，想来如果我不给萍姨一个交代的话，显然今天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于是，我只好低下头，将上衣撩了起来，露出了肚皮上一道结了痂的伤疤，弱弱道：“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让人伤了，割破了肚子上的皮，不过也只是割了点肉皮而已。受伤的时候又淋了雨，担心会伤口，所以便住了几天的院。”
“不过，萍姨你可千万别误会，这不是在学校里面打架伤的。是在学校外面，我有个朋友和别人起了矛盾，我帮他的时候不小心被人误伤的。所以，您千万憋屈学校找老师啊，那样的话，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我太丢人了……”我连忙补充道。
也是真的不想见到萍姨去学校里面找老师理论的那一幕，本来这件事就不发生在学校里，再者老师也不知道……当然，更主要的是，我实在不想再给学校的老师留下什么坏印象了，那样的话，对我没有好处。
然而，萍姨似乎并没有听进我的话去，在检查了我的伤口之后，便怒瞪了我一眼，跑到卧室里拿出了手机，气急道：“就算这事我不给你们学校老师打电话，也要找连九问问清楚，要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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