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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老爷子问问题也不遮遮掩掩的，更不扭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t“这事啊……”栗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那只斗彩龙纹青花盖罐，准确地说，它出自民国时期八绝之一的鬼手唐迟。原材料使用的是汝窑当地的瓷土烧制，工艺完全模仿汝窑的烧制工艺。打胎、画工、上釉、做旧……完美无缺，画工细腻圆润，更超越了前世匠人。经过了百年的沧桑演变，加上沁色的增加，更加雌雄难辨。就如张大千临摹古画般的水准，完全可以乱真，非常有收藏价值。就那件赝品的价值可以超越清代、宋代很多遗留下来的老物件，假以时日，四百万完全可以达到。我父亲说过，鬼手唐迟的作品曾经让古玩界无数高手行家折戟沉沙，至今有些还被某些地方博物馆当成珍品收藏展出。所以不晓妹妹没有看出来，也不为过。只是，有人能拿出唐迟的东西来试水珏鑫斋，我觉得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
\t栗少阳不知道，在他说话的时候，方老爷子的衣服口袋里有一部手机，手机已经拨通了方不晓的手机，栗少阳说得话一字不漏地通过这部电话传到了某个地方、方不晓的手机上。
\t在距离医院不远处的一座咖啡厅里，方不晓和王栎相对而坐，桌面上摆着一部手机，手机按着免提，正传来栗少阳不紧不慢的话语。
\t“奇怪！我导师查了两天资料，才猜测是唐迟的作品，却没有证据证明。而他只看了几分钟就知道了，为什么？”王栎很是不甘，很是不服气。
\t“不要说话，听下去。”方不晓心里的好奇一点也不比王栎少。下午知道栗少阳醒了，她就央求爷爷去问栗少阳答案。所以，她不想错过栗少阳的每句话。
\t“是啊，不晓还是年轻啊，没有她哥哥心思那么复杂，也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不知道人心险恶。少阳，有机会你要多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才是。”
\t“我能带她出去？她会跟我出去？方爷爷，我可没有这个自信她会听我的话，要是在外面惹出事儿来，我也没有那个本事解决。”
\t“嘿嘿，臭小子，你少跟我捣糨糊。这些年你和你父亲在外面历练，就看你处理瓷瓶来看，已经是少年老成、老练了，我不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你。再说了，不晓如花似玉，又是你订过婚的未婚妻，你难道就真的想看着别的男人把她夺走？这可不像是栗家男人说的话。”
\t“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个男人不想娶个娇妻美妾？不晓妹妹如此娇艳的花儿，更是追求者众多吧。我在山野中习惯了，言谈鄙陋，举止粗俗，自以为配不上她。”
\t在咖啡厅的方不晓听到这里，不禁哼了一声，“哼，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我以后也就不为难你了。”
\t方玉梁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栗少阳的母亲和方不晓的母亲定下三年之期的用意，感情是靠时间去建立的，三年后，他不相信栗少阳还能这么轻巧地说话。
\t“这些都不提了，你按照你母亲的吩咐完成约定就行。对了，你是怎么判断那只瓷瓶出自鬼手唐迟？”
\t栗少阳微微闭上眼睛，略作思考，像是在组织一下语言。
\t“说起那只瓷瓶，我第一眼只发现三处破绽，确定他肯定不是元代的，然后根据手法，画工和风格判断出自唐迟之手，又发现了两处破绽。”
\t“哦，这么多破绽，详细说说，让爷爷我也长长见识。”
\t“方爷爷，您老这是在笑话我。”
\t“不，一点也不是，我只看出了三处，比你少看出了两处，的确很想知道。”
\t“方爷爷您对书画专攻，您肯定是从画意、画工、笔触中看出来的，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t“对，完全正确！臭小子，我越来越佩服你爸爸了。他很会培养人啊！相比之下，锦山对一双儿女的培养就弱了很多。”
\t“方爷爷您也不能这么说，不逊大哥和不晓妹妹在很多地方都比我强，我也很羡慕他们的生活环境。其实，一个人的一生，为什么要做那么多的事情呢，只要快乐生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t方老爷子闻听此言，不由地摇了摇头，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忍住了没有发出反对声音。
\t他知道这些年栗少阳和父亲走南闯北，在实践中传授技艺给栗少阳，吃苦受累在所难免。对于孩子来说，产生了逆反和不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t“少阳，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你就留在方家吧，你苏阿姨已经亲自去接你母亲来省城住了。”
\t“真的吗？”栗少阳莫名地感到兴奋。
\t“我老头子会骗你吗？”
\t“不过……”栗少阳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的容颜和坚定的目光，最后喃喃道：“……不过我妈不会接受的，苏阿姨会白跑一趟的。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
\t“谢什么，我们本是一家人。”说到这里，老爷子想起怀里的电话还没有挂上，孙女布置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马上催促道：“不说这些了，赶紧说说瓷瓶子。”
\t“哦，那我就有啥说了，班门弄斧，说错了，方爷爷不要笑我。”
\t“??隆！
\t“那就不客气了。”说到这里，栗少阳坐了起来，喝了一口水，咕咚咽了下去，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言道：“匠人都是有思想的，时代不同，每个人受到的文化熏陶不一样，自然会产生不一样的世界观和想法。道法自然，越是高手，就追求无痕的人为境界。越是高手，就会把自己的思想和灵魂融进自己的作品中，这一点在书法家身上尤为体现得最明显。龙纹元青花是皇族才能使用的图腾象征，制作的工匠和画工无不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他们在制作的过程中，都会不自然地将自己的认知和思想融进器物中。这种思想带有明显的时代文化特性，更是任何仿制高手无法仿制得出来的。鬼手唐迟的手工无与伦比，几乎和元代瓷瓶的器型仿制得一模一样，但是器型中带出来的文化特征是不一样的，唐迟时代审美观些微差别就打上唐迟的烙印。这种烙印，我们称之为器神。那只瓷瓶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摸一样，但是他却透着和元代工匠不一样的神态。元代工匠忠君思想严重，工艺过程控制的非常严谨，胎形对称规整，没有一丝的瑕疵，上下左右呼应，不留一毫子偏差，但这样就缺乏灵动性。民国时期的人思想相对来说就没有这种束缚，思维方式洒脱，更追求贴合自然的完美。从这些天爷爷给我的书籍中不少这样的例子，比如张大千的山水，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骏马等等。唐迟的东西我有幸见过几件，所以我一眼就觉得那座瓷瓶蕴含的神意就是唐迟的；第二从画工的描绘，同是一个人的风格，从龙纹、鳞片、花枝、祥云……落笔到完成均是一人所为；而这些在元代青花瓷的制作之中就不同了，他们是很多人合作完成的，尽管配合的非常好，但是因为公式化的操作，落笔、走笔、运笔等均有不同，这一点只要看那些正品就一目了然了，这是第二处破绽；第三处破绽在瓶口和圈足的刮痕上……”
\t栗少阳放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听得老爷子不时地点头称是。
\t在另一边，王栎已经变得震惊了，听了栗少阳的话，再想想那只瓶子，顿时茅塞顿开。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位著名考古学家的弟子竟然一处漏洞也没有发现。
\t方不晓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我以为他先知先觉呢，不过是看过唐迟的作品而已，我要是以前见过，也不会上当的。”
\t在医院，栗少阳的话语终于到了尾声，“……这五处是很明显的漏洞，如果时间再多一点，我觉得他的颜色和瓷土的配比也有非常细微的问题，估计是唐迟前期的仿制品的缘故，技艺还不成熟，里面留有比较明显的漏洞。但五处漏洞已经足够否定元青花这个判断了，我也就懒得去细看了。”
\t“对，就是色彩。”方老爷子一拍大腿，“前面的五处有两处和我看法一样，一是画工笔法太一致了，二是图案太协调了，龙形的灵动劲儿超越了前人。第三处就是色彩，我是专门研究书画的，对色彩的应用非常敏感，哪怕百分之一的差别，也能感受出不同。没想到这一点你也注意到，好啊，我相信三年之后，你会把我鉴定书画的技艺全都学会了。”
\t“方家的书画鉴定是江湖一绝，我可不敢说只用三年就能学会了。对了，方爷爷，我那天看书，看到一篇唐代的画家说李白的轶事……”
\t从这个时候，两人已经不在去聊瓷瓶的事情了。在咖啡厅里，方不晓自然而然地伸手挂断了电话，很有自信地站起身来，“王博士，不用灰心丧气。先胖不算是胖，我们经过一定的训练会比土豹子做得更好的。好了，你安下心来，把我们的电脑系统做好，一定要让那个土小子认识到知识的力量，我去医院接爷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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