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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血洒黎明 > 第19章 黑色黎明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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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春已经离开了,曹步仁看着那满杯的温水,知春的脸和他儿子的脸同时出现在他眼前,可是他只看到了他的儿子,于是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的另一头连着陈生。

    “陈老板,我要和我儿子通话……你会答应的,我有你拒绝不了的情报。……放心,只要我听到我儿子的声音,我就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先提醒你一下,有人从山里出来了。……”

    明天是七夕,谭松的婚礼就订在这一天,他有一整天需要忙碌,所以他今天来晚了。此刻他正揣着包好的请柬风风火火的往办公室里冲,他要去收份子钱。拐角处斜冲过来的一个人影撞了他一个满怀,谭松捂着酸辣苦涩的鼻子撑起身,他的兴奋劲和着纷飞的请柬碎了一地,满目的凌乱零碎撩拨起他的愠怒。谭松一手扶腰,一手捂鼻,他空不出手去整理那散落一地的艳红,只能任由它们躺满了半边走廊。

    他从手指的缝隙中愠怒得打量着那个冒失的人勉力起身,先是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瘦小身形,然后看清了她清晰隽秀的脸庞,一双他所熟识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

    “知春?真是你呀!太好了!”谭松把他好不容易积攒的愠怒悉数丢进了昨夜用过的冲水马桶,稀里哗啦得不见了踪影,“我终于逮到你了!来来,到我办公室里坐坐。”说着一只手已经扶住了知春的臂膀,任凭泛着酸辣的鼻子流出点点殷红。

    知春被谭松又好气又好笑的举动逗乐了,却牵连了酸痛的胳膊,她嗔怒着:“嗳,你不先把请柬捡起来啊……”

    谭松执拗得拉扯着知春向一组办公室走去,摆了摆手:“不着急,反正谁捡了谁就要给我份子钱。”

    “你就不怕孙姨看见?”

    孙姨是在国安局做保洁的,五十多岁的年纪除了嘴碎说话不讲情面之外,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谭松顿了一顿,略显心虚得压低了声音:“没事没事,孙姨在一楼呢。”

    随着砰的一声响回荡在明亮的走廊里,谭松踹开了一组办公室的门,知春看了一眼那扇饱经风霜的简易门,门框已经有些许的松动,颤巍巍的,特别行动一组的牌子斜挂在醒目的位置,那样的斜挂,完全是因为缺少了某个固定用的钉子。

    风风火火拉着知春迈进门的谭松看也没看办公室里一个个因受惊而抬起的脑袋,一边径直冲向里间他的组长办公室,一边以足够所有人听见的音量大声嚷嚷着:“小张!小张呢?!”

    “到!!”知春眼角里瞥见一个刀刻模样的人鹤立鸡群得自一张办公桌后站起。

    “把我放在走廊里的请柬发下去,少发一张有你的好看!”谭松用命令加胁迫的语气嚷嚷,这个过程甚至也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如果不是事先知情,知春甚至丝毫嗅不出他话语背后隐藏的小小阴谋。

    里间组长办公室的门被同样的暴力手段开启,知春几乎听见不堪重任的门发出吱呀的尖叫声。谭松似乎和所有的人造物品有仇,他在发现自己简陋的办公室并没有多余的物件可供客人休憩时,便又风风火火得冲出门去,一阵拳打脚踢过后,知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看见,谭松正倒提了一张一字走来,他身后呆呆得站着一个屁股受伤的男人,那俨然是椅子的原主人。

    谭松在把自己倒扣在椅子里后,忽然又跳将起来,体恤得打开一直处于休假状态的空调,并为知春倒了一杯半满温热的水。做完这一切后,谭松再次把自己扣进了椅子里,仍然保持了倒坐的姿势。

    知春端着温热的水杯,感受着来自兄长般的体贴,于温度适宜的人造风中静静的看着这张挂满笑容的脸,那笑容里写满了幸福。

    知春轻启唇齿:“找我什么事?”

    谭松挠了挠头,以一个成熟男人脸上少见的大男孩的羞涩嘿嘿得乐:“嘿嘿,那啥,我要结婚了,就订在明天,七夕节!最近科里一直很清闲,你可一定要来,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知春默默想了想说:“嗯,我有任务在身,明天早上就要出发,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赶回来。”

    “那些小事你交给小黄处理不就行了,我一辈子可就结这么一回婚,过时不候。”说着,谭松把脸凑了凑,顶着红涨的鼻子等着知春的回答。

    知春端着的水杯凑到嘴边,她抿了一口,那温度刚刚好:“不行,科长亲自指示的。我尽量早些赶回来好了。”

    谭松挠着头站起身,他喃喃着踱着圈子,可这办公室实在太小,以至于他只转了不到半圈就先后踢到了一摞堆积在脚边的资料和倒放了的椅子。谭松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盯着知春的眼睛说:“我想到了!”他接过知春手里的空杯转过身去续水,“你见过科长了?”

    知春点了点头,又意识到谭松的后背没长了眼睛,嗯了一声道:“刚刚见过,怎么了?”

    谭松转过身来,一杯半满的温水递到了知春手里,这次他没有再把自己扣进椅子,而是轻轻转过椅背,坐了上去说:“科长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谭松还没开口的说话,谭松蹙着眉自裤兜里掏出手机,旋即又恢复了笑脸按在了接通键上,“喂,老婆……”

    知春放下喝了一半的水,起身准备离开,她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在了那扇狼狈的木门上,她想提醒一下谭松,便敲了敲门,笑了笑看着咧着嘴从幸福的电话粥里抬头的谭松,轻轻得说:“以后开门温柔点,科长的门坏了有人出钱换新的,你这个组长的门要是坏了只能自己掏腰包了。”说完,知春抬起了左脚。

    谭松已经挂掉电话了,他听到了知春的话,在知春即将离开之前来到她身后准备送送她,他忿然得喃喃着:“咱们科长的门可不是坏了才换的。”

    知春一贯的细心让她猛然转身,她盯着因吃了惊吓而大张了嘴巴,她确定她眼睛到达那嘴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那大张了的嘴几乎可以窥见他的喉管,“你说科长的门不是因为坏了才换的?”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细心的知春在吱呀声中轻轻关上了组长办公室的门。

    谭松撸了撸受惊的心脏,知春的过激反映似乎预示着某种不正常,于是他退了一步轻声说:“是啊,前天下午刚换的,那门挺沉的,只送货的就有四个人。我当时正要上楼,他们就在我前面,我清楚得记得当时抬门的时候有个人抱怨说:‘太重了,要找老板加钱’,就有个人回他说:‘就是,抬这种门还不如抗两台冰箱省力气。’……”

    知春回头望了望虽然紧闭却仍闪了缝隙的门,她拉扯着谭松的衣袖,踢踏着满屋的资料杂物,在谭松边附耳道:“科长在半小时前说原先的门被你们一组的人弄坏了,所以才换了新门,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可是你们两个人总有一个在说谎。”

    谭松面色严峻,他紧拧了眉毛,说:“谁会去为了这种小事说谎。除非……”

    “除非这种小事背后牵连了更大的事。”知春瞪着谭松,她想到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推测:“科长清廉了几十年,总不至临退休了犯糊涂。”

    谭松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以来科长的变化他全部看在了眼里,但如果没有知春的提醒,他恐怕不会想到这么多,“嗯,这种事确实可大可小,科长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们不能看着他晚节不保,这样吧,你先去忙你的,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知春离开了组长办公室,谭松伏在办公桌上挠着头,他挠头的频率似乎会生生抠出脑浆,他从一堆堆的资料中发出细细的低语:“老师啊老师,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一间密闭的房间里,我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镣锁在空旷黑暗中一张孤零零的板凳上,一盏炫目得聚光灯自正前方冲来。这是审讯重刑犯的手段,我从电视上看到过,只是我没有想到在那炫目的聚光灯下,这黑暗竟然也如此的刺目。饥饿、寒冷、痛楚,在经历了所谓的审讯之后,这是我在各种刑具的拷打中仅有的五感。没有人来问话,他们甚至没有问起我的姓名、民族、成分和职业,我只是一个在一遍遍重复着晕厥的表演的小丑,这种表演在我以为枯燥单调痛苦,但显然一次次泼向我的冰水显示出有人正乐在其中,甚至乐此不疲。

    现在,聚光灯中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洪亮的让我以为他来自四面八方。我昏沉沉的大脑意识到,关于我的审讯开始了,不论结果如何,我终于可以摆脱小丑的角色。

    “姓名!”

    “旭达……”

    “籍贯!”

    “山东凉山……”

    “胡说!你分明是安徽人!”

    “祖籍山东,那年大旱,颗粒无收,村里饿死了很多人,我们全家是逃荒来的。”我的声音虚弱而无力,但昏沉的大脑总算没有忘了祖宗。

    “成分!”

    “528野战团303机械化步兵营七连三排一班上等兵。”

    “成分!是不是党员!”

    “仗打了不少,也杀了很多该杀的人,太多了,数不清了。”

    “成分!”那洪亮的声音隐隐透着不耐烦。

    “虽然打了很多仗,也杀了很多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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