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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大兴安岭，已是冰雪覆盖，草木衰败，一片苍莽。
狭小的养路连的食堂里坐满了女知青，气氛既嘈杂又热烈，前面讲台的上方悬挂着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上海知青来养路连”。
林场领导、连指导员和连长以及知青代表分别上台讲话和发言，声音铿锵有力，情绪激扬。
赵岩代表老知青发完言，走到食堂最后排，在一张木条凳上坐了下来。前面坐着一位上海女知青，她头戴棉帽，两条粗黑的辫子从棉帽下缘一直拖到腰际，黄棉袄的领子里露出洁白细嫩的颈部。她似乎对这完全用松木建成的房子感到好奇，脑袋不停地转动，眼睛四处打量。赵岩的膝盖无意中碰到了她的臀部，她扭过头，对赵岩微微一笑。她的漂亮令赵岩吃惊：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一双清澈的媚眼，挺秀的鼻梁，乖巧的嘴唇……天哪，简直和《红楼梦》小说中的林黛玉差不多——上海人怎么把这么标致的姑娘也送到这山沟里来了！赵岩起先愣了愣，转而也对她笑了笑。
“你的发言蛮不错。”她说，声音稚嫩恬柔。
“哪里——随便写了下。”赵岩谦虚道。
“真的不错。”她坚持说，“我就喜欢这样重点突出、有条有理、简短爽快的发言。”
“哦——”赵岩瞬时觉得她似乎和自己有某种共同之处，“其实很一般，你夸我了。”
“这不是夸，是我的感受。”她说完转回头看着台上，此刻是一位上海知青代表正在发言。食堂里并不安静，女知青们都在唏唏嗦嗦地讲话，有人甚至还走来走去，交头接耳，几个领导也无意让会场保持安静，她们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一切自然会感到好奇。过了一会，她又扭过头来。
“哎，这房子怎么都是用木头盖的？”她好象很喜欢和赵岩说话。
“因为这里有的是松树。”赵岩回答。
“噢，是的，我刚才在卡车上看到山上到处是树。”
“以后你还会看到原始森林呢！”
“原始森林？”
“就是深山里的树林，有很多很多的树，密密层层，遮天蔽日，里面还有野兽。”
“什么野兽？”
“主要是熊、狍子、四不像。”
“四不像？”
“这是当地人的叫法，其实应该叫做犴大罕，它有鹿角、驼颈、牛蹄、驴尾，但又不像这些动物，所以叫它四不像——嘿，这种动物在你们上海动物园里见不到吧？”
“好像没有，你看到过？”
“当然，还吃过它的肉呢，味道蛮好的——哎，你叫什么名字？”
“丁颖。”她笑笑。
“我叫赵岩。”
“我们交个朋友吧？”
“好的，我们以后要经常在一起了。”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欢迎大会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的歌声中结束，女知青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各自的寝室。
转眼到了十一月，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无情地横扫大兴安岭。
清晨，赵岩走出宿舍，站在山坡上远望，雪花漫天飘舞，太阳刚露出苍白无力的脸，将整个山岭照亮，就隐匿在灰暗的云层中，天空依然阴霾。她眯起眼睛，凝视了一会，随手捧起地上的雪，轻轻地揉成团，深深地呼吸，顿觉神清气爽。雪，冰凉冰凉的，她感到手冻的有点僵硬，于是，她把雪球向空中抛去，雪球飞飞扬扬地散开了……啊，又是一个漫长的冬天，她忽然想起某个诗人的一句名言：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于是，她灵感萌动，转身回到宿舍，坐在炕上拿出笔记本写起来：
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
洁白的雪花
捧在手里
轻轻地捏揉
让我无法不牵挂
那江南的夏花秋果
栉风沐雨、十载芳华……
寒风追逐着残叶
呻吟着不知被吹向何方
也许，会落在低洼腐烂
也许，会飘向很远的地方……
我想牵手南方的柳枝摇曳
回到阳光明媚的春天
我想抬头眼望满天星星私语
涤荡炽热的心灵
串起四季的雪月风花
当沉闷的冬夜逝去
春风将冰雪消融
我期待松枝抽绿
寒梅绽放
梨花带雨……
我徜徉在飞雪的理想里
我行走在被雪浸润的沃土上
雪水，你好似一泓清泉
灌溉我青春的土壤
洗净我精神的污迹
让我孤独的灵魂
随你漂泊
雪，我捧你在手
融化在心里梦里
我曾越过黑夜思你
我曾穿过北方寻你
当你变成晶莹的水滴
我期待冬的尾声，春的到来……
写完后，赵岩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宿舍里的女知青一个个还在穿衣起炕，洗漱梳理，她不由地思考，如何度过这漫长寂寥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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