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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十年过去了。
五月下旬的一天下午，雨后，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徐志东驾驶着一辆越野车奔驰在大兴安岭的山间公路上。
“这条柏油路真好。”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赵岩说。
“是的，以前都是泥石地面，坑坑洼洼的，颠簸的很。”
“你在这条路上行驶过？”
“当然，那年我去加格达奇出差两次，就走这条路的，我告诉过你，忘了？”
“哦，想起来了。”
越野车继续前行，渐渐地接近新林镇。
“我们先去看看大老李吧，好几年没见面了。”
“好的。”赵岩答应。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徐志东说完就拿起手机。
车进入新林镇，两人停好车后，走进大老李家，大老李热心地款待他俩。当从大老李家出来时已是傍晚，两人在镇上逛了一会，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驾车直奔g林场。
“大老李太客气了，我差点给他灌醉。”徐志东说。
“是啊，我也差点醉了。”
“嗨，一晃就五年，他老了。”
“人哪有不老的，我俩都快奔六十了。”
“到了林场先去哪儿？”
赵岩想了想，说：“去看看我曾住过的宿舍。”
很快，车到了g林场。赵岩的宿舍还在，但已修缮过。两人离开后前往汽车连。
汽车连不再以前的样子，徐志东住过的板夹泥房已经不在了。
徐志东有点扫兴，轻轻叹了口气，说：“真是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啊！”
“是的，这么多年过去，木已成舟了。”赵岩说着，挽起他的胳膊，“走，我们还是去养路连看看吧。”
车上了山，不多时就来到原养路连的营地。
养路连营地已荡然无存，杂草丛生，只能见到一些倒在杂草中的腐木和破碎的砖块，一片狼藉。
“一切都不存在了——”赵岩叹道，便转身眺望远处绵延的群山，山间松涛滚滚，绿浪起伏。“岁月如逝，只有青山还在！”
徐志东站在一旁，指着西面公路拐弯处，感触地说：“那时我就在那边倒在雪地里，是你和丁颖把我救起。”
“提它干什么，我们去战备村吧。”赵岩说。
两人重新上路。
战备村荒芜了，只剩下两栋木刻楞房，有几个工人留守，大概是做些营林和防火之类的工作。
“喂——你两来旮旯干什么？”一个工人过来问。
“只是来看看，我们是当年的知青，在这里呆过。”徐志东回话。
“噢，是来怀旧的。”
“不错，四十年过去了，很想念。”
“难得来一趟，瞧一瞧也好。”工人说完走开了。
两人走到村子边缘，赵岩说：“志东，你曾在这里劈柴。”
“对，叫做打??印！
“我俩刚唠了一会，就过来了几个女知青，对我俩开起了玩笑。”
“你记得真清楚。”
“哪能忘呢！”
“当然忘不了。”徐志东接着说，“这可以说开始有了感情交流。”
“是我主动过来和你聊天的。”赵岩笑笑。
他俩又在战备村逛了一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再去哪儿？”徐志东边驾车边问。
“去我俩曾经采蘑菇的地方吧。”
“好吧，那地方真值得怀念。”
不多时，他俩就来到当年的林子边。远处，艳阳高照，景象蔚为壮观。
“那时就在这里的。”赵岩说。
“你的脚扭伤了，我给你按摩。”
“是的，很快就好了。”
“我俩静静地坐在一棵倒木上。”
“望着夕阳、云朵、蓝天，还有群山、森林……”赵岩深情地说。
“想不想进林子？”
“算了，我们还是下山吧。”
“也好，到我师傅崔快车的坟前去看看。”
车下了山，到了林场的墓地。徐志东在墓地旁边，顺手摘下一束初绽放的映山红，放在崔快车的坟前。
“师傅，我来看你了！”徐志东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岩也走上前鞠躬。
“自师傅出车祸去世后，我每年要到这里来看几次。随手采些野花，或是松枝摆放在他的坟前。”
“他是你的师傅嘛，是应该这样。”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想着去看看师傅的墓地，今天总算了了心愿”
此刻，已是中午。
“去林场招待所食堂吃午饭，怎样？”赵岩说。
徐志东答应，又看了一眼崔快车的坟，说：“师傅，你好好安眠吧！”。
两人吃完午饭后，驱车来到塔哈河边。
“还记得那年在铁路上走吗？”赵岩指着铁路说。
“当然，一辆火车从贮木场开了过来，我拽住你的手跳下路基。”
“火车像是从头顶上压过，我紧靠着你。”
“火车过去了，我松开你的手。”
“我俩走向河边，河解冻了，浮冰涌动，你捡起一块石子朝河里扔去。”
“石子恰好砸在一块浮冰上。”
两人说着，在河边默默地走了一会，停止了脚步。徐志东望着对岸，那曾经是林场的农业段，他不由想起和丁颖在张大爷家里的情景，心中不禁充满感叹。
“我们还是早点走，按原计划到漠河去。”赵岩说。
“好，就听你的。”
车继续前行，向北一路狂奔。
当车经过一片草甸时，徐志东说：“那时我送张连长去新区，就在这里卡车陷入泥坑里。”
“你对我说起过，是筑路工人帮忙才脱离困境的。”
“对——你看，这片草甸还是那么繁茂葱郁！”
赵岩望着车窗外，草甸在阳光下绿茵如毯、波光粼粼，再远处是黛青色的山峦，景致十分优美。
临近黄昏，车驶进漠河。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奔江边。
“这就是黑龙江！”赵岩兴奋地叫道。江水很急，波涛滚滚，向东流去。
“是的，当年我在江边被民兵逮住了。”
“这我知道，幸好他们是温州知青才把你放了。”
两人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痴情地望着对岸的俄罗斯。
“江对岸再过去是什么吗？”徐志东问。
赵岩摇摇头。
“是外兴安岭，又叫斯塔诺夫山脉，再向北就是西伯利亚了。”
“你这方面知识比我强。”赵岩微微一笑，“哎，我可以背首俄罗斯诗歌给你听。”
“什么诗？”
“短——”
“短？”徐志东不解。
“对，你听着。”赵岩轻轻地背诵起来，“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一生很短，短得来不及享用美好年华，就已经身处迟暮！总是经过的太快，领悟的太晚，所以我们要学会珍惜，珍惜人生路上的亲情、友情、同事情、同学情、朋友情。因为一旦擦身而过，也许永不邂逅！”
“作者是谁？”
“无名，但这首诗很有名。”
“太妙了！”徐志东赞道，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吧，我们去镇上吃晚饭，然后找家旅馆。”赵岩也站起身来。
太阳渐渐西下，晚霞初上，天空炫丽，把江水和两岸丛林映红。
“看，多美的景色！”赵岩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嗨，一天很短，就这样手握黄昏了！”
“怎么啦？”
“只是有点眷恋，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赵岩挪动了脚步。
小镇的夜静极了。两人在旅馆里洗刷完毕，徐志东靠在床上看电视。赵岩从挎包里拿出笔记本，走到窗前想了想，两天来她感触颇深，于是就坐下写起来：
曾记得，四十年前
我们小小年纪
刚刚跨出校门
去那遥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大兴安岭……
曾记得——
那年我们乘坐绿皮火车
一路奔腾
到了祖国的最北端
然后进入深山老林
学习、军训、劳动……
我们是谁？
我们是知青！
那年我们吃什么呢？
窝窝头、高粱米、大馇子……
我们穿什么呢？
棉大衣、羊皮袄、大头鞋、狗皮帽……
我们住哪里呢？
帐篷、木刻楞、板夹泥……
我们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群山间
住进简陋陈旧的帐篷里
扛起油锯和弯把
踩着积雪进入森林去采伐
我们驾驶解放和大拉
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
把松木运往山下的贮木场
我们手握撬棍、开动吊车
将原木装上火车运往祖国的四面八方
我们头戴蚊帽、挥铲抡镐
不畏瞎蜢草爬和小咬
在苍莽的深山里修筑起一条条运材道
我们涉入湍急冰冷的河流中
打桩、构架、灌浇水泥
建起一座座桥梁
我们身穿羊皮袄、挎上帆布包
翻山越岭、跋涉草甸去扑火
我们还有各种各样的后勤服务
紧紧地围绕木材生产第一线
我们还有文艺宣传队
为当地的工人家属表演自己编排的节目……
啊——大兴安岭
你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我们是你的沧海一粟
清晨，我们迎着旭日投入你的环抱
开始新的一天
傍晚，我们背着夕阳走进宿舍
将劳作后的疲惫消除掉
夜里，我们躺在热炕上
冥冥地幻想、痴痴地做梦
我们会一辈子生活工作在这里吗？
对我们江南人来说似乎有点冤和悔
青春是短载的
我们彷徨了、茫然了……
虽说工作劳动很繁重
我们的生活并不单调乏味
冬季的大兴安岭
漫天飘逸的雪花将你装扮
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衬托着俊俏挺拔的樟子松和落叶松
当夕阳西下时
天空中那抹彩霞绚丽辉煌
远眺就像一个童话世界
春天总是姗姗来迟
这时节的你又变成了绿色海洋
漫山遍野的黄花菜映山红
还有数不尽的野花野草将你点缀
美的犹如一幅多彩的油画
夏日来临
森林里长满了野蘑菇
我们把它?窭醋鲆坏烂牢兜牟穗
有时会走到河边
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和两岸茂密的丛林
静静地徘徊
尽情地欢笑
即刻就到秋天
我们在树影婆娑的白桦林中
欣赏那片纷纷洒洒金黄灿灿的叶子
不禁想起家乡的梧桐树叶
也是那样黄那样美
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光阴似箭
数年的蹉跎岁月一晃而过
啊——大兴安岭
我们终于离开了你
一生中什么是最宝贵的？
是青春！
我们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你
你的风雨磨砺了我们的意志
你的冰雪锻炼了我们的体格
你的寒冷铸就了我们的品德
你的艰难使我们从稚嫩走向成熟
我们是众多建设大军中的一部分
四十年过去了
我们还是忘不掉你
我们依然是大兴安岭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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