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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总是在不经意的一个回眸间，呼吸间，便想起那个好久不曾见过的人，所有的恨似乎都被埋藏了起来，所有的爱也随着恨一起埋藏了起来，无喜无悲。
婚礼那天，是在村里的高大的祠堂里举行的，洛字华一声大红喜服，衬得清俊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朝气，眸中看向我的方向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几乎看醉了一旁吃喜酒的姑娘们。
我垂着头，红色的喜服刺进我的眼睛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我穿着整个天下最华丽精致的衣服忐忑的坐在喜床前等待着我的夫君归来，在这样一片欢声笑语的日子里，我只觉我的心要透不过气来，真的好想，真的好想，逃离这里。
手被另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握住，似乎给了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坐在高座上的俨然是村子里的村长和村长夫人，旁边一司仪红着脸大喊道：“吉时到。”
手心出汗，另一只手似乎无所察觉。
“一拜天地！”
他扶着我朝敞开的屋门，两人缓缓跪下。
“二拜高堂！”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切割心脏一般，我错了么？
“夫妻对拜！”
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城城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好么？城城我一定会在你生下孩儿之前回到你身边。
身子有一刻僵硬，我没有动弹。
旁边传来窃窃私语。
司仪许是见我没有动静又喊了一声。
耳畔传来浅浅的叹息，夹杂着一丝央求：“城儿。”
是字华，字华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虚弱，是的，他是字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陪着我的字华。
透过喜帕，我看着他沉黑的靴子，心中有丝恍惚，终于还是弯下了腰。
随着司仪大喊的礼成，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沉寂了下去，这种感觉让我立刻想流泪，其实我好怀念，好怀念他的怀抱，可是我不应该怀念，我应该憎恨，现在连憎恨都不可以有了。
淡淡的药香味包裹住我，字华轻巧的抱着我，周围一片嘘声，有笑着的声音有羡慕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可是这些我都听不见了，这是一场最普通的婚礼，可是这也是一场最被百姓重视与祝福的婚礼，比起那场举国欢庆的皇家婚礼，这简直微不足道，可是这场婚礼其中沉重的爱，是我承受不了的。
他在我耳边轻轻呢喃着：“城儿，我的妻。”这淡淡的一句话如一声叹息，眼眶有丝红，缓缓回抱住他，无声的响应着他的爱。
“城儿，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他说，你我相约定百年。
那一天，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一天，可是那一天，也是我记忆中最冰冷的一天。
白日里行为成亲之礼后我便被喜娘搀扶着回到了村长家的四方屋子里，此刻屋子里贴满了大红喜字，我还记得字华前几日跟我说过些日子总是要另外建一座屋子的，总不好一直住在村长家中，于是屋子里除了多了这喜字，别的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而直到夜晚，洛字华才醉醺醺的进了屋子，像是喝了不少的酒，喜帕早已被我给掀开，他偏爱穿白衣，一身风华无人能比拟，可今天他穿着这红衣，热烈如火，像是换了一种美丽，更衬得那眉目清俊，整个人丰神俊朗。
这是那脸，太苍白了一些。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身旁坐下，良久不曾说话，我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喝了不少酒吧。”
想也知道那些人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新郎，少不得要调侃几句，灌几杯酒，虽然嘱咐了他少喝，看这样子定是喝了很多。
他摇摇头：“为了城儿，便是喝再多的酒都是高兴的。”
我抿唇一笑，红烛在一片寂静声中打了个爆响，他突然开口：“你怨我么？”我不解：“突然说这话做什么？”他吃吃笑了起来，神情若颠若狂：“你本是宫中的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可是现在成为了我的妻子。”我的眸色缓缓沉了下去，一丝不妙萦绕在我心头。
他一反之前的温柔：“少时曾听府中人说过，我那极少见过面的父亲有意让我与当时在公卿世家中声望很高的卿氏嫡女结亲。”他的面容陷入烛火的明暗之中，整张脸面无表情，却惊心动魄。
“卿氏，百年公卿世家，便是经历了最残酷的朝代更迭都始终屹立不倒。父亲不同于祖父，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个将军，他希望自己能够站稳朝堂，所以他想到了当年的望族卿氏，他希望与卿氏的结亲能够更加的巩固自己的势力，可是，最终父亲没有任何行动。因为当时正值前朝最混乱的时刻，卿氏一族与夏侯一族在朝堂之上势如水火，谁胜谁败都还是个未知，一着棋错便是满盘皆输，因此，父亲最后选择隔岸观火，保持中立。当时前朝七皇子拥鄞州造反，夏侯云拒不出兵，齐帝便任命父亲前往鄞州平乱，或是父亲大意轻敌，或是七皇子用兵狡诈，总之，父亲再没回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一直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说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后来义帝禅位夏侯曦，东晋变成东夏，而你们卿家在这样一片风雨招摇中依然存活了下来，而当时的我也已及冠，当我得知父亲曾有意与卿氏结亲的时候，便着人前去调查卿氏，我调查到卿氏虽然外表一如以前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卿名便是再有能力也已维持不了这即将倒塌的卿氏一族，因为卿氏最大的敌人坐上了皇位，这本就是一件对于卿氏来说致命的事。”他惨淡一笑，眸中带着一种即将破碎的光芒。
“我还调查了你，我本以为你是一个与寻常深闺女子，可是调查到的资料却是让我大为震惊，卿名那样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狡诈的像一只狐狸的人竟会教出这么一个天真有趣的女子，我知道你喜欢偷偷溜出府邸，我也知道你经常借着你四哥哥的名义闯祸，我曾远远见过你一面，那时候的你还未嫁入皇家，长的倾国倾城，却又极其任性天真，那在阳光下毫无顾忌绽放的笑颜，就如同一朵盛放的花儿，我当时想若是你真是我的妻子就好了，若是父亲真的为我定下了这门亲事就好了。我像是中了毒，即便每日深居简出，我却都知道你每日做了些什么，每日吃了些什么，就像是每天要温习的诗书一样，像是一个习惯，我派人跟踪你，调查你，我无法忍受自己，却也无法戒掉这样的习惯，我甚至想过求娶你，可是，可是祖父和母亲都不许我这么做，他们告诉我卿府已然成了夏侯曦的眼中钉，除去卿氏已是夏侯曦势在必行的事，我不能连累将军府。”
面色一层层的苍白了下去，喉中一片腥甜，我淡淡笑开，眼中压抑着极致的愤怒。
“那段时间我没有丝毫的办法，可是那段时间偏偏等来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便是夏侯曦竟然要迎娶你为他的开国皇后，这简直让人震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可是却也在情理之中，夏侯曦不过才登位，还需要卿氏这样的公卿望族在背后撑着，而卿氏早已因为内里的腐朽而迅速衰败下去，为了维持卿氏，卿名不得不配合夏侯曦，将你嫁进天家。”
我缓缓闭眼，“字华，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要我怨恨你？”
他突然握紧我的手，眼里一片痛苦：“城儿，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要嫁进天家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痛，我以为你会很难过，可是我的人传来的消息却是说你很快乐，甚至你很期待，你期待成为皇后，我爱你那么多年，你甚至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皇室秘闻，字华，你是如何得知的？字华，我不是没有疑问的，只是今夜你我共结连理，你将这些事情翻出来便是为了以此来告诉我你派人跟踪我多年都是因为你爱我么？”我一字一句的说着，心头忽感疲惫，真的好累。
他突然呕出一口血来，我吓了一跳，他的长发遮住他的眸光，秀美的眼睛缓缓流出一滴泪水：“临阁，表面是供人看书的地方，实际是我的一个暗桩，最早是方便打探你的消息，久而久之，东夏皇朝多多少少的事情我都知道一点，三年前，你嫁入天家，我深恨，恨夏侯曦夺走了你，于是我发誓，此生不入仕。可是这终究限制了我的行动，一年前我得到一个消息便是你父亲卿名与司徒义勾结欲帮他夺回皇位，这本不关我的事情，但牵扯到你，我终究多了个心眼。”
我手忙脚乱的擦去他唇边涌出的鲜血，我想去倒水，他却紧紧握住我的手，颤抖的厉害，连带着心，也一起颤抖起来。
“乾坤宫变前三个月，我又收到一个消息，却是夏侯曦知晓了卿名与司徒义的计谋之后，打算将计就计一网打尽！”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轻了下来。
“当时我知悉你在宫中的近况，几乎到了孤苦无依举步维艰的境地，我便想要救你离开都城，可是终究一切早已注定，祖父知道了我的心思，为了防止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将我囚禁了起来，整整一年，这一年断了我与临阁的往来，更是将临阁私底下替我打探消息的人连根拔起，我能够理解祖父，夏侯曦若一旦知道临阁背地里是这样的存在，我们将军府便无一人能够活得下来，那一年我近乎疯狂，我害怕你会因此而死，我逃过无数次，我无数次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痴狂，我明白这样一个人爱我有多深，可是这个人啊，这个傻瓜，我对他，便是他对我的千分之一都没有罢，他这样痛苦，无非是害怕我会因此而怨恨他而已。
轻叹，我抱住他：“我还好好的，我还好好的，阿华。”
他颤了颤，“你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就像你说的一切早已注定，不管如何，你都不曾害过我，而且为了我你还被疼爱的祖父囚禁，阿华，这件事情你不必内疚，该来的终究会来，我不怪你。”
他猛然抱住我，像是得到了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们彼此相拥着，心却靠的更近了些，他没有了心结，眉头反而舒展开来，望着我傻傻的笑着，突然口鼻一个劲的往外冒血，身子一阵阵的痉挛，身体越来越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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