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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衡林把自己的衣服从卢逸南的手里给拽出来。
“有话好好说，拽我衣服做什么。”
赵衡林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吧，什么事，看把你给急的。”
卢逸南哭丧着脸，说道：“能不急吗？十万火急的事！”
这倒引起了赵衡林的好奇，“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
卢逸南说道：“你知道最近朝廷来彭水县征兵的事儿吧。”
赵衡林奇道：“当然知道了，这难道不是彭水县妇孺皆知的事吗？”
卢逸南急的跳脚，“就是这个事儿！”
“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当初我父亲是能荫官的。但是呢，我祖父一万个不同意。说他出去当官儿，就是给家里招灾。所以现在也只是白身一个。”
卢逸南指着自己的鼻子，“现在，就轮到我吃苦头了。”
赵衡林心头一紧，“你也被拉去征兵了？不是说，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不给招的吗？怎么就轮得到你上了？”
卢逸南说道：“你也不看看，这彭水县跑了多少人。现在高中尉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男丁，到了岁数的，全都要给拉去。哪怕我家就我一个，也免不了受这个灾。”
赵衡林沉吟，“这倒的确是个大事。你父亲怎么说？”
“我父亲还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往高中尉那里使了多少钱了，但人家全都给退了。连银子都不要，就是非得我去当兵。这事儿，赵大兄弟，你看，该怎么办？”
赵衡林一脸懵，“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不是高中尉的亲戚，二不是他顶头上司。搁他那儿，说话也没用啊。”
卢逸南气道：“你平时鬼主意挺多的，一会儿糖霜一会儿雪盐，还整了俩稳赚不赔的酒楼。怎么到了这会儿，就没法子了呢。”
赵衡林叹气，“法子，我是有没错。可这法子，不一定管用。”
卢逸南忙道：“只要是个法子，你先说出来听听。万一有用呢。我这条命，现在可全在你老兄手里了。”
他搂着赵衡林的脖子，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想自己媳妇儿还没过门，做大哥的就先在战场上没了命吧？”
赵衡林一听到卢逸诗的名字，就有些不自然。
他甩开卢逸南搂着自己的手，“这法子，虽然管用。但属实是损阴德的。”
卢逸南道：“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个。损阴德就损阴德呗。只要别让我上战场，什么都好说。”
赵衡林缓缓道：“你能让彭水县逃跑的人，全都回来吗？”
卢逸南一愣，然后说道：“这就是你想的法子？”
赵衡林点头，“对，这就是我的法子。”
卢逸南怒了，“你这老小子，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吗？我有什么办法，能让逃了的人再回来？人家也不想当兵啊。”
赵衡林缓缓摇头，“你想想，你们卢家再怎么说，也是彭水县的第一望族对吧。”
卢逸南点点头。
“可是征兵这事儿，都已经到了你家头上。可见其他富贵人家也躲不过去。要是大家都一股脑儿地拧成绳，把逃了的人给重新找回来。那征兵的名额满了。自然也就轮不上你们了。”
这时代，谁会想得罪乡绅呢？
如果不是实在招不到人，高中尉也不会顶着被上疏的危险，冲乡绅们要人。
赵衡林说道：“再有，就是你家匿下的那些田地。你家佃户恐怕也不在县衙的名册上，还是能顶几个人头的。”
卢逸南思量，“大兄弟，你这法子，倒的确是有些损阴德。”
赵衡林苦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说出来。反正我是皇亲，注定是不会征到我头上来。”
卢逸南一拍拳头，“行，我这就去找我爹商量。这事儿，你说的一准儿靠谱。”
赵衡林没阻拦卢逸南，只是他的心里，非常难受。
他能救下卢逸南，却救不了更多的人。
这与当初在灵石县的遭遇，何等相似。
赵衡林没有转头，却是直接发问：“老爷子，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卢老爷子披着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台阶上。
“是对也好，是错也罢。既然你已经选择去做，就不要想对与错。凡事不是只有两面。更多的是，如何事后去复盘，去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衡林摇摇头，“目前来看，我能力实在有限。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我不忍心兄弟去战死沙场，不忍心逸诗妹妹泪洒棺椁。却要让别的人去替代。这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
“我，的确是个心狠之人。老爷子说我不如大祖，确是实事。”
卢老爷子缓步走下台阶，“你大祖，也曾纠结是否讨伐南浩，为了此事，还与陛下交锋。但最终，陛下还是选择了大动干戈。衡哥儿，这不是你的错。是盛极必衰的错。”
卢老爷子说了一句，十分大不敬的话。
“陛下，他活的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当年智夺天下时的睿见。也忘了太祖时的盛世，是如何由盛转衰的。如今的陛下，耽于美色，安于享乐。”
“我这几日，总是问自己。这天下，是不是要亡了。”
赵衡林机敏地环顾四周，见无人在，方才安下心来。
卢老爷子刚刚的话如果传出去，少不得就是一个满门抄斩。
卢老爷子冷笑几声，“无甚好怕的。我不过一条老命，没了也就没了。还有什么还期盼的。惟愿有生之日，见不到这天下更名换姓罢了。”
赵衡林从卢老爷子的话中，感受到他的愤懑。更感受到他对这个国家爱的深沉。
赵衡林自愧不如。
他只想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完这一生。
可偏偏征兵一事，来的突然。赫然打破了现在的平静。
赵衡林想不了太多，就只能尽量保护自己周围的人。
而这一次的战争，又将有多少彭水县的百姓，再也无法活着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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