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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大魏暴君 > 第277章 现实一点,不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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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芳来到堂上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不仅蒋济在,傅嘏也在,正和钟会争论着什么。

    傅嘏身为北军教习之一,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军,很少见驾。最近北军随王?F出战,只有武卫营在,傅嘏等人乐得清闲,经常与曹羲一起讨论学问,几乎不出现在他面前。

    见曹芳走进来,蒋济挣扎着起身施礼。

    曹芳上前一步,轻轻按住蒋济的肩膀。“太师有恙在身,不必全礼。”

    “谢陛下。”蒋济喘息着,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

    卧床多日,费心调养,他的身体不仅没见好,反而更加虚弱。

    曹芳有种不祥的预感,蒋济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武皇帝时代的老臣一个接一个的谢幕离世,意味那个时代将彻底成为历史,新时代正缓缓走来。

    “太师今日盛装出席,有何大事?”

    蒋济重新坐好,整理了一下冠带。“臣卧病多日,多蒙陛下关怀,遣医赐药。当面谢陛下,以陈感激之情。”他苦笑了一声:“臣素有识人自诩,却不知陛下被褐怀玉,潜龙勿用,实在惭愧。”

    曹芳惊讶地看着蒋济。“朕若有不妥之处,太师不妨直言。”

    身为老臣,蒋济与钟会等人不同,不会轻易夸他,更不会用如此夸张的字眼。

    “被褐怀玉”出自《老子》,说的可是圣人。

    蒋济摆摆手。“陛下,臣并非奉承之言,字字发自肺腑。”

    曹芳哭笑不得。“这从何说起?”

    傅嘏起身说道:“陛下,太师气虚体弱,不如由臣来代言吧。”

    曹芳点头同意。

    他也看出来了,傅嘏和蒋济差不多,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臣等最近与管辂多有接触,对他的新学说由不屑至惊讶,至信服,还参与了他的演算,惊骇之余,得知并非管辂自见,而是由陛下启发,深感诧异……”

    傅嘏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惊讶和不安溢于言表。

    他们得知管辂的新学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开始只是好奇,了解了内容之后又不屑,但后来随着管辂重新推演天象,发现以日为中心,的确比以地为中心更为简便,对数术的要求也更低时,才意识到日心说可能更接近事实。

    除非他们否定大道至简,非要舍简就繁。

    惊讶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安。

    过往的学说,都是以地为中心,以人为万物之灵,如今突然发现地并非中心,日才是中心,那居于地上的人还是万物之灵吗?

    这可能意味着既有观念的全面颠覆。

    更重要的,这将打破五经的垄断地位,彻底葬送本来就已经呈衰落之象的经学,就连刚刚兴起的玄学都会遭受重创。

    自己研究了一辈子、信奉了一辈子的学说,一直以为是天下至道,如今发现只是片面之辞,甚至可能还是错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管辂一直没敢公布自己的心得,只敢和他们私下讨论,就是这种恐惧心理的体现。

    反复讨论后,他们最终决定请太师蒋济出面,与天子面谈。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能不慎重。

    傅嘏苦口婆心,言辞恳切,说了半天。

    但曹芳只听了一半,就没什么兴趣了。如果不是碍于老臣蒋济的面子,他可能会当场驳斥傅嘏。

    说来说去,你们担心的不就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么?

    与其说是担心对学术的影响,不如说是担心利益受损。

    经学也罢,玄学也罢,都是你们赖以谋生的根本。没有了这些,你们与普通官吏也没啥区别,甚至更惨。

    普通官吏至少可以办事,你们呢?只会吹牛逼。

    不好意思,这才是我的目的。

    通过管辂转个手,而不是亲口公布,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以后选官,当以才能为先,参以品性,只会吹牛逼的肯定不要。

    耐着性子听傅嘏说完,曹芳耷拉着眼皮,摆弄着手里的杯子,作沉默状。

    傅嘏很尴尬,求助地看向蒋济。

    话已经说完了,天子却不表态,我是退回去,还是继续进谏?

    蒋济摆摆手,示意傅嘏退下,然后向曹芳躬身施礼。

    “陛下,傅嘏所言,正是老臣之意。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宜轻易变革。制度如此,学术亦然。今天下三分,人心思一,不宜自造争端,使敌有喘息之机。陛下春秋正盛,待将来天下一统,武功既盛,再兴文教,岂不更为稳妥?”

    蒋济发话,曹芳不能不予以回应。

    他笑了笑。“太师言重了,朕可从来没说要变革学术,至少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蒋济松了一口气。

    有了天子这个表态,他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陛下持重,老臣是知道的,也深表赞同。既然如此,就请陛下颁诏,使管辂……”

    曹芳抬手,示意蒋济不要急。“太师,你看过管辂推演吗?”

    蒋济微怔,转头看向傅嘏。

    傅嘏立刻上前说道:“臣亲眼所见,中领军曹羲,傅玄等人也在座。”

    “那你们觉得,管辂的推演有没有问题?”

    傅嘏迟疑了片刻。“臣等虽略通术数,可是与管辂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这么说,你们也认同日心之说优于地心之说。”

    “是的,可是陛下……”

    曹芳再次抬手,打断了傅嘏,目光转向蒋济。“太师也这么认为?”

    蒋济眉心微蹙,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就术数而言,日心之说的确优于地心之说。只是学术不仅仅是学术,更关乎人心,不能不慎重。”

    曹芳点头表示赞同。“太师说得对,慎重是应该的。管辂虽是易学高手,却不见得是天下最强。还是请太史令安排人单独推演,以辨真伪,然后再行商议。”

    蒋济追问道:“若太史令的结果与管辂相同呢?”

    曹芳深深地看了蒋济一眼。“太师,朕冒昧的揣测一下,你们真正担心的是日为中心,有利于君权,不利于臣权吧?”

    蒋济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傅嘏低下了头。

    只有钟会面不改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见此情景,曹芳知道自己说中了。

    这些读书人最关心的才不是学术,而是作为读书人的特殊待遇,以及身为臣子,对皇权天然的警惕和排斥,甚至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曹芳也不赞成皇权至上,但他对知识分子的这种心态不敢苟同。

    一厢情愿的愿望,在坚硬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宋明以后,知识分子最终沦为皇权的奴隶,甚至为蛮夷辩经,和他们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的心理有着直接的关系。

    就眼前而言,汉末的清议变为魏晋的清谈,处士横议变为放浪形骸,本质上都是知识分子的理想化和软弱性所致。得意的时候轻狂放纵,失意的时候自暴自弃,在两个极端之间反复横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君也是人,不是神,以日自比的商朝早就亡了。”曹芳幽幽说道:“我们都现实一点,不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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