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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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嘉靖三十六年。

    天坛圜丘。

    元、亨、利、贞四个苍劲大字雕刻在四面墙壁上。

    这座嘉靖九年建造的堂皇宏伟祭坛，此时正举行着大明朝最盛大最重要的典礼——祭天大典！

    “臣，总理山河朱厚?校?柿形怀脊し偌郎喜裕　

    嘉靖帝身穿玄色金边宽大衮服，上面绣着日、月、山、川、龙等图案，头戴平天冠，双目紧闭，神态恭敬肃穆。

    五十岁的人了，岁月在他瘦削的脸上留下了凿刻的痕迹，隐隐发出暗哑的黄。

    有明一代，祭天最诚、最频的皇帝就是这位一意玄修的嘉靖帝了。

    在他身边，一名须发洁白的道士正手拿桃木剑起舞，正是嘉靖钦封的“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陶仲文陶神仙。

    礼乐齐鸣，佾舞霏霏，香草漫天。

    嘉靖身后不远的地方，隔着白色纱幔，站着两个身穿亲王服色的人，都是三十岁左右，便是裕王和景王两位皇子。

    裕王身后，一个衣着华贵的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面带好奇的打量四周的一切，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牵着他的手，看样子是他的母亲。

    这个小男孩外表俊美，身材修长，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令人一见难忘，他就是裕王的儿子，嘉靖帝的长孙，历史上未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而旁边的女子，就是他的生母裕王侧妃李氏，也就是未来的慈圣皇太后！

    朱翊钧看似单纯无邪，可实际上已经两世为人！

    他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是华国当时最年轻的市长！

    前世，不到四十岁就能成为一市之长，靠的是他万里挑一的天资，日复一日的奋斗，持之以恒的定力，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大国工业崛起的时代浪潮！

    科技世家出身，水木大学物理和机械自动化专业双学位，二十六岁博士毕业，留校任教，破格晋升副教授、教授、博导、院长，转岗部属国营大厂技术副总、总经理，在三十八岁那年，zzb央地干部交流，成为东部一个工业大市的市长，算得上是华国耀眼的政治明星！

    两年的市长生涯又是风生水起！传言，由于某大佬极为欣赏，下个月换届，他就要破格提拔为某计划单列市市长，踏入副部的门槛！

    四十岁的副部，在整个华国，也是凤毛麟角了！

    必然前途无量！

    可就在他志得意满、恣意擘画未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穿越到还是个襁褓婴儿的朱翊钧身上了！

    接受了这个现实后，他开始认真打量这个世界！

    500年前的世界！

    这是大明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也是中华民族由盛转衰的历史转折点！

    后世中华民族遭受的劫难他历历在目、刻骨锥心！

    小冰河气候，大旱连着水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饿殍遍地，易子而食！

    鼠疫大范围传播，战争此起彼伏，十室九空，人口骤降！

    李自成、张献忠流寇肆虐，张献忠更是杀得川蜀成为人间地狱，整个天府之国不足万户！

    清军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留发不留头！

    再往后，西方的船舰利炮叩开了充满铁锈的古老国门！

    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开启，中华民族的血泪史拉开帷幕！

    鸦片战争！

    第二次鸦片战争！

    甲午中日战争！

    中法战争！

    八国联军侵华战争！

    《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

    九一八、华北事变、七七事变！

    十四年抗战！

    南京大屠杀！

    三十万冤魂悲鸣！

    屈辱的民族记忆走马灯般掠过，何堪再回首？！

    今日重生一世！

    他要改变这一切！

    实现前世未竟之雄心壮志！

    让中华盛世无限，跃居世界之巅！

    让那些以侵略掠夺他国为当然的野蛮民族彻底跪下忏悔！

    当然，要实现这些必须先当上皇帝！

    虽然按照历史他是未来的万历皇帝！

    但历史不一定会按照他所知道的剧本演进！

    因为蝴蝶效应！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穿越过来，很大概率会改变历史的细节！

    比如他的年龄，历史上朱翊钧是嘉靖三十九年出生的，而他是嘉靖二十八年出生的！

    再比如，四叔景王朱载圳在历史上是无子的，现在却多了一个儿子朱翊镝！

    历史，已经在改变了！

    根据历史的记载和他的观察，自己父亲裕王朱载?j实在是不得嘉靖喜爱！

    一方面是他生性宽厚懦弱，性格和个性鲜明的嘉靖迥异！

    另一方面，朱载?j的生母，也就是朱翊钧的生祖母杜氏乃是都人（宫女）出身，因为嘉靖一时兴起临幸生下朱载?j才封为康嫔，现在为康妃。

    自古子以母贵，母亲身份低微，朱载?j自然不受待见。

    庄敬太子逝世后，朱载?j一跃而成长子，清流纷纷上书册立其为太子，渐渐惹得嘉靖对他越发冷淡。

    而嚣张跋扈的景王朱载圳却很得嘉靖欢心，而且他的生母靖贵妃卢氏是嘉靖最为宠爱的妃子！

    而且，以内阁首辅严嵩为首的严党势力似乎比历史上记载的还要强大，公开支持朱载圳，形成了“拥景派”！

    反观朱载?j，支持者是内阁次辅徐阶、礼部尚书高拱、国子监祭酒张居正以及一帮清流。

    和严党的势力天差地远！

    而且，这些清流或许比朱载?j更不受嘉靖待见！

    如此一来，朱载?j又失分不少，还不如没有他们支持！

    要不是他比朱载圳年长，恐怕嘉靖早就立朱载圳为储君了！

    所以说，朱载?j的继位之路形势十分严峻！

    一旦失败，很可能将不得善终！

    最是无情帝王家！

    朱翊钧可不想穿越一场到头来却成为夺嫡失败的牺牲品！

    那也太悲催了！

    在这个背景下，整个朝局暗流涌动！

    储位之争连带着党派之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诡云谲！

    比如今天祭天大典，大明朝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和科道官员全部到齐，俯首跪在地上神色各异。

    之所以今日祭天，是因为遇到个罕见的旱夏，整个京畿直隶连同山西、山东、河南，一直到六月都没下雨！

    百年难遇的大旱，按照儒家“天人感应”的理论，这是上天警示的征兆！

    大饥荒随即就会到来！

    届时便是流民蔽道，饿殍遍地！

    何况，内忧从来就连着外患！

    北方俺答、小王子连年进犯！东南倭寇猖獗！西南安南平了又叛，叛了又平！东北建奴虎视眈眈！

    吏治腐败，党派倾轧，国库亏空！

    整个大明朝已经处在风雨飘摇的边缘了！

    为了祈雨，嘉靖帝不得不斋戒沐浴，率文武百官天坛祭天！

    心情却是出奇的糟糕！

    比当初刚继位时“大礼议”一人对抗以杨廷和为首的群臣，似乎还要让他难受！

    底下和嘉靖帝同样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就是当朝少师、内阁首辅严嵩了！

    他自“大礼议”得到嘉靖宠信起家，到嘉靖二十一年身入内阁预机务，至今已经十五年！

    嘉靖二十七年，当他扳倒时任内阁首揆夏言之后，更是取而代之，掌握天下大权！已将近十年！

    这十年里，他对上揣摩圣意，对下擅权专政！代天总理山河！朝中地方大员，竟有一半出自他的门下！

    如今，时局到了这个地步，他难辞其咎！

    不过虽已年近八十，须发皆白，但他依然如同一只老迈的猛虎，冷眼扫视着底下的群臣！

    他倒要看看，那些清流，那些科道言官，那些隐隐围绕在内阁次辅徐阶，一心一意要把裕王送上皇位并将他取而代之的人，今天敢不敢有所行动！

    他已经让严世藩和锦衣卫镇抚司打好了招呼，预备着拿人！

    这是屡试不爽的一招！

    无论多硬的骨头，在昭狱冰冷潮湿的石头监牢里关上几个月，终究会化为一滩死水。

    他的剑，已经高高举起！

    这是在捍卫皇上，也是在捍卫他自己！

    他早已和皇上融为一体！

    是皇上的代言人！

    要反他，就是反皇上！

    “皇上！臣有本泣血上奏！！”

    一个洪亮又决绝的声音响起，一名年轻的御史跪了出来，捧出奏本，高高举起！

    亮剑了！亮剑了！果然如预想的一般亮剑了！

    气氛陡然紧张，似乎一触即发！

    这名御史便是督察院吏科给事中邹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