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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2章 羌人姚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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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城中大街走出不远,见前面有一帮人站立在府衙前向这边张望,陈谦跟随姚苌下了马。

    姚苌来到诸人面前,向陈谦介绍为首一人道:“陈将军,这是家兄平北将军姚襄。”

    陈谦抬头打量了一下姚襄,顿时肃然起敬,此人样貌不俗,皮肤白皙,浓眉剑目,身材魁梧,尤其显眼的是大长胳膊,双手过膝。这有些像传说中的刘皇叔,天生异象,必为大富大贵之身。

    平北将军的封号还是去年姚弋仲降晋时朝廷给姚襄的封号,为正三品。

    陈谦依照官职礼仪,远远向姚襄躬身一揖道:“末将鹰扬将军陈谦,参见平北将军!”

    同样身着青衫便装的姚襄也是不敢托大,还礼道:“鹰扬将军一路辛苦了,来,我们里面说话。”

    说着,姚襄在前,陈谦在后,羌族诸将佐、幕僚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府衙。

    边走,姚襄仔细打量着这位大晋年轻将领,见他身高近八尺,身材略瘦,微黄的面颊上还略显出几分羞涩,顿时心中有些不快。

    这个殷浩,居然派一个菜鸟少年来见我,分明是不重视我吧。

    待来到堂上,众人分宾主落座后,陈谦坐在下首,姚襄热情地向他介绍左边的一位三旬中年儒士,“这是参军权翼。”

    出身西北大族略阳权氏的权翼,身材消瘦,气度不凡,他微笑着与陈谦互相施礼。

    接下来是长史王亮、司马尹赤等人与陈谦一一见礼,姚襄手下也是群英荟萃,济济一堂。

    “听闻陈将军出自颍川陈氏,名门望族,少年英才啊。”姚襄客套道。

    陈谦诚心诚意道:“久闻姚平北大名,南征北战,声名远播,今日一见,人如其名啊。”

    姚平北,即平北将军姚襄,就像现在的人们称领导为王科长,张主任一样。

    姚襄颔首微笑,随即开口说:“不知中军将军差您过来,可有何军令吩咐在下?”

    陈谦虽然不谙世事,但心中想定切不可学谢尚,不能对投诚人员傲慢无礼。

    想罢,他在座中躬身道:“中军将军并无任何军令,他很关心羌族兄弟们,差末将过来,主要是问明姚平北大军之中可有一应物资短缺,或其他困难,由末将带回,好一并给予解决。”

    得当的回答,满满的诚意!

    姚襄心下大慰,但面色不变,“陈将军请代为禀告中军将军,这汝阴非久居之地,三面环敌,请他安排一稳妥之地,我羌族部落五万余户颠沛流离近一年,暂且先休养生息。”

    “令尊车骑大将军去年就已奉晋为正朔,为何姚平北迟迟才到?”陈谦不解的问。

    姚襄脸一红,默不作声,场面有些尴尬。

    姚弋仲去年在石赵灭亡后就派使者投降大晋,但没过一个月就死了。继承人姚襄收拾灵柩,根据父亲临死前的指示,一路向南投奔大晋。

    但走到半途中,姚襄望向西面,心有不甘,氐族苻健占领关中富庶之地,要知道关中也是羌族人的老家,我何不试试去攻潼关,若失利再投奔大晋不迟。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姚襄先在荥阳败于苻雄、苻菁之手,后又在麻田被大秦将领高昌、李历击败,此役姚襄差点丧命,马被射死,跌落尘埃,幸姚苌及时赶到,把自己马让给了姚襄,才逃得一命。

    陈谦这不经意的一问,大家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是这样的,车骑大将军病逝,平北将军及部众悲痛欲绝,守陵六个月才南行,且部族中多老弱妇孺,行动迟缓,平北将军不忍丢弃,所以才至今日,望温玉将军代为禀报中军将军,还望他体谅一二。”参军权翼平铺直叙道。

    “哦……”陈谦若有所思道:“末将唐突了,车骑大将军千古,他老人家未曾到来,是我大晋之憾事啊。”

    众人一片唏嘘不已,姚弋仲享年七十三,耿直豪放,叱咤北方,历经曹魏、西晋、汉赵、石赵到现在,是那个时代的活化石,要知道魏晋时期人均寿命也就是三十九岁左右。

    “咳咳,”姚襄轻咳两声道:“谢过鹰扬将军,有此一言家父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陈谦脸上泛起人畜无害,现代保险员式的憨笑道:“不知姚平北还有什么要末将代禀的事宜?”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说吧。”长史王亮在旁边道。

    “也好,都已午时过半了,鹰扬将军,在下备了薄酒,还望赏光。”姚襄起身道。

    陈谦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如此就叨扰姚平北了。”

    众人一起跟随姚襄、陈谦来到后堂,只见大圆桌上已布满酒菜,炊金馔玉。

    北方游牧民族放歌纵酒,豪饮无度,而陈谦滴酒不沾,三杯过后,已是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当姚襄再次举起杯子时,他已是捂住酒杯连连摆手道:“平北将军,末将不胜酒力,无法再继续饮下去,大家随意,随意,我吃点菜。”

    “这……”姚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要知道他在羌族人眼里就是神,他说话无人不听,刚刚才进行了三杯,陈谦就不喝了,下面怎么进行?

    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须的前部帅王黑那喝的正是兴头上,闻听陈谦不喝了,借着酒劲高声道:“鹰扬将军这是瞧不起咱羌族人了?”

    “不不不,王将军,我在江南是滴酒不沾的。”

    “入羌人酒席,不饮者皆为蔑视,这是我们的传统规矩,哈哈哈。”

    此次为了完成殷浩的将令,陈谦爽快的答应了姚襄的午餐,但不谙世事的他,没想到胡人饮酒如此豪放,已经破例饮了三杯,而且是烈性白酒——新丰酒。

    “平北将军,末将实是不善饮酒,您看还是算了吧……”

    看着陈谦那标志性的露八齿笑容,在羌族人眼里那就是不屑、轻视!

    不等姚襄答话,王黑那已是站起身来,端着酒壶走到陈谦跟前,这下大家都静下来了,看向王黑那和陈谦。

    而姚襄本来对陈谦的到来打心眼里不甚痛快,我羌族五万余户二十万部众来投,你殷浩只派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弱冠来,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不把我放在眼里嘛。

    他心道,也好,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遂面带微笑地看着王黑那,来了个默许。

    只见王黑那伸出肥厚的大手掌把陈谦捂住杯子的手拿开,下面一步就是拿着酒杯往陈谦嘴里硬灌了。

    当陈谦的手移开后,王黑那愣住了!

    酒杯呢?

    羌人是骑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所用之杯皆是铜制,底部有坚实的三足,王黑那仔细看时,酒杯赫然已经深嵌酒檀木桌中,而三足之上的杯身已如纸张一般压扁平铺在桌面上。

    看着楞在当场的王黑那和座中一脸憨笑的陈谦,大家不解,都伸头过来看时,一起呆住了。

    不动声色间,手里的铜杯压成这样,这得是什么样的手劲啊?闻所未闻!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后堂内的空气逐渐凝结。

    良久,权翼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听闻氐族苻菁在许昌一战中,被一年轻晋将一招斩杀,难道是……”

    “正是我家鹰扬将军!”刚从前堂过来的陈安听到权翼的话,朗声傲然道。

    哇!

    满堂一片惊叹声。

    苻菁啊,这是羌族人最为熟悉不过的人。

    就在两个月前,对关中秦军第一次大战时,苻菁的厉害他们就已见识过了,他一阵子的冲锋就击溃了姚襄阵地,包括姚襄在内无人能匹敌。

    姚襄尴尬地笑了两声,接着道:“陈将军不能喝酒就算了嘛,王黑那,还不退下。”

    王黑那讪讪地退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位看似文质彬彬的瘦高南方晋人青年,颠覆了羌人眼中的形象,他们驰骋中原大地多年,欺压凌辱晋人惯了,从骨子里就没瞧得起晋人,在他们的眼里,晋人就是农夫、文人、名士,形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而已。

    此次归降东晋,也是无路可走,权宜之计,先找个根据地为依托,伺机徐图。

    王亮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吩咐旁边侍立的仆从道:“上主食,上主食。”

    “别,王长史,你们喝嘛,我还是很佩服酒量大的人,把酒为鲸饮,吹箫学凤鸣嘛”陈谦摆手道。

    姚襄赔笑道:“既然陈将军不善饮酒,那我们就不喝了,您是贵客。”遂招手又道:“来来来,大家都一起用餐吧。”

    说着,自己率先抓起一块大烙饼,一掰两半,递给陈谦一半。

    陈谦接过烙饼啃了起来,也不再客气,的确是有点饿了。

    饭罢,姚襄将陈谦让进自己书房。

    他有个许多人所不具备的优点,就是善于笼络人心,手下为之可以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领袖之风。

    姚襄认定陈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会成为大晋之重臣。

    “温玉兄,实不相瞒,在下确有苦衷啊。”姚襄虽为羌人,常年在北地,但他聪慧好学,善机辩,通音律,文采斐然,俨然一副江南名士风范。

    看着这位器宇轩昂的羌族年轻领袖,满脸忧愁,陈谦诧异地问道:“姚平北的苦衷是……”

    “举全族老少妇孺前来投奔,如被大晋门阀士族所厌弃,我们将再往何方啊?”姚襄推心置腹地长叹一声道。

    陈谦心道,这是说到点子上了。

    “姚平北请放宽心,中军将军他乃淮南淮北都督诸军事,这块儿地盘就是他说的算,请勿多虑。”

    “嗯,还请温玉将军见谅,只是不忍羌族父老乡亲跟着在下惨遭不测。”

    陈谦心下默然,此刻他已理解姚襄的心情,果然是性情中人。

    当下,陈谦站起身来慷慨道:“末将虽然位卑言轻,如果发生姚平北担忧之事,末将当力谏朝廷,虽死无憾!”

    姚襄闻言,猛地一拍桌案,重重道:“如此,我姚襄代全族上下,谢过温玉将军了。”

    “不过……”

    “什么?”陈谦不解地问。

    “温玉将军回去在下恐中军将军不信在下之言。”

    陈谦也有些为难,只凭姚襄的话,殷浩是不会满意的。

    “罢了,我派我三十七弟姚硕德跟你回去,作为质子,以表在下归顺大晋之决心!”

    三十七弟?我靠,这姚襄有多少个弟弟?能记全了名字吗?陈谦心中暗道。

    “那也好,有我在,令弟会安然无恙。”

    夕阳西下,颍河之水,波光粼粼,映照在姚襄英武的面庞上,显得熠熠生辉。

    汝阴城的大小官员在他的带领下,一起送陈谦出城。

    出城后的十里长亭,陈谦下马躬身对姚襄道:“姚平北请留步,你我很快会再相见,请静候佳音。”

    姚襄回礼道:“有劳温玉将军了。”

    说着,姚襄亲自牵过紫骅骝,将缰绳递与陈谦手里,接着道:“温玉将军,你我一见如故,期待早日再相见。”

    陈谦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马上拱手道:“姚平北请回吧。”

    “请温玉将军善待我三十七弟,在下当奏上一曲,目送温玉将军。”

    陈谦蓦然想起,这个姚襄对音律颇为精通,遂道:“请放心吧。”

    说罢,陈谦膝盖一夹紫骅骝肋叉骨,身后跟着十余骑和年仅八岁的姚硕德,沿着颖水,向南而去。

    身后传来了姚襄的笛声,这是他的成名曲《折杨柳》,中气十足,悠扬漫长,曲调委婉,充满了羌人对命运的忧思。

    陈谦在马上感慨万千,家园故国,如果不在,任是哪个英雄好汉也会如丧家之犬般的无助和迷茫。

    不禁吟哦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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