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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北将军，我筛选了几颗数了数，一颗麦穗有六七十个麦粒，依次类推亩产差不多得有一千斤左右啊，哈哈哈……”度支校尉薛赞一边向姚襄汇报，一边禁不住喜悦之情。
坐在大堂中央的姚襄一拍桌案，大声道：“好，没想到我们来谯郡四个月不到，就有此收成，上天助我们啊，三日之后，我们一起下地收割。”
姚襄深知，有粮就有民心，有粮就有战斗力，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这谯郡还真是风水宝地，怪不得出了这么多俊杰，风调雨顺，土质肥沃，淝水涡河，南北环绕。”司马尹赤捻须微笑道。
“看来大晋待我们不薄啊，虽说离江南远了点——”长史王亮正说着，被一急匆匆跑上大堂的校尉打断。
“禀……禀平北将军，有大队骑兵，骑兵……马踏麦田！”
几个人倏然变色，姚襄怒道：“哪里来的骑兵？”
“是城父那里的魏憬将军部下。”
“他……”极具涵养的姚襄把剩下两个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但是王黑那不干了，他跳起来破口大骂：“魏憬这个龟孙子，算什么？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平北将军，给我一千人马，我带他人头来见！”
“不忙，我们先一起上城看看为好。”权翼沉稳地看了一眼姚襄，说道。
“走，先去看看！”
姚襄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率先疾步向大堂外走去。
到了城头上，姚襄向下看去，禁不住怒火中烧，千余名骑兵正在黄橙橙的麦地里纵横驰骋，卷起尘土漫天。
正欲下令，却被身边的权翼拦住。
“平北将军，让他们糟践土地吧，我们这是刚来第一年，权当是旱涝之灾，少收了一些，但现在我们还不是跟大晋对抗的时候。”
姚襄猛然惊醒，是啊，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借魏憬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明火执仗，肆无忌惮。
他遇刺的事还没有跟任何一个人透露过，殷浩！一定又是他的幕后主使！
面色黝黑的右部帅剑岐，瘦削坚毅的面庞上布满了杀气。
他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假以时日，我要让魏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剑岐也是这样说话了，大家都不再言语，默默地看着郊外田野，心痛不已，这是没黑没白的三个多月的辛勤劳作成果。
剑岐，心狠手辣，嫉恶如仇，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姚弋仲手下最得力的大将，也是羌族兄弟们的骄傲。
几日后，姚襄率领部众来到麦田里，将剩余麦子收割，将麦秆收集起来喂养马匹，疏松土地，准备种上大豆。
涡河，是淮河第二大支流，源头在浚仪县（今河南开封市），一路奔向东南，在马头郡（今安徽蚌埠怀远县）汇入淮河。
初夏，晌午，暖阳拂照，清风扑面。
百余丈的河面上，水流湍急，一叶小舟，顺流而下。
船头站定一位青衫长衣，手摇折扇的青年，欣赏着两岸风光，远处沼泽地里的蛙鸣，近处芦苇荡上的虫音，此起彼伏。
身后一名精悍青壮汉子道：“平北将军，前面就是佛龙庙了。”
姚襄用折扇搭起凉棚看去，果然，前面有一处渡口，停着不少小船，河岸上人来人往，煞是拥挤，热闹繁华。
遂吩咐身边两名亲兵道：“一会儿下船，切不可暴露咱们的身份，以免造成混乱。”
两名青壮汉子一起躬身领令。
佛龙庙位于城父与谯郡中间，春夏之交，多有水患，附近百姓都在六月初二这一日拜祭，祈祷平安。
姚襄也想来看看，顺便拜祭一下，毕竟这涡河上游都是羌族人的领地。
下船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三人一起向佛龙庙溜达而去。
一路上，商铺林立，摊贩叫卖，颇为热闹，羌汉人民，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令姚襄心花怒放。
进了佛龙庙里，姚襄也上了三炷香，默默祈祷，神龙保佑，涡河不要泛滥，让百姓安安稳稳、丰衣足食度过这第一个年头。
正在不断叩头中，忽听庙外一阵大乱，人喊马嘶，像炸了锅一般。
姚襄眉头一皱，看了身边亲兵一眼，亲兵会意，忙跑出庙外。
不大一会儿，亲兵进来在姚襄耳畔悄悄说：“禀平北将军，外面来了几百人的骑兵，晋军装束，正在抓人。”
“哦？”姚襄猛地站了起来，眼神里露出凶光，这是他的地盘，紧邻城父魏憬的防区，难道他又过来袭扰了？
想到这里，姚襄忙跑出庙门，驻足观望。
只见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渡口集市，已是混乱不堪，一队晋人骑兵往来驰骋，马蹄踏处，水果、粮食、鱼肉……摊子皆被踢翻。
其中一名校尉大声吼道：“奉魏憬将军之命，汉族百姓退后，羌族男子去城父修筑城墙，女子去做饭洗衣，为期三个月，违抗者斩！”
姚襄大怒，女子去了，说的好听是洗衣做饭，其实就是沦为玩物，你魏憬好端端的修什么城墙？这是故意找麻烦来了。
摸摸身上，连一件兵器都没带，不由得心中着急。
身边亲兵见他找寻，忙道：“平北将军，我们势单力薄，不能动武啊。”
但姚襄看着羌族男男女女被晋军抓去，圈在一个空地上，怒不可遏，大声吼道：“跟我——”
还没说出口，两名亲兵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因为晋军骑兵已经过来了。
三人向后退进佛龙庙里，在亲兵的一再坚持下，不得不躲进了供桌下的帷幔中。
耳听着进来搜寻的晋军士兵渐渐远去的声音，又待了一会儿，外面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三人才从供桌底下钻了出来。
走到庙外，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姚襄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走，回去！”
回到谯郡府衙，已是华灯初上，气呼呼的姚襄顾不得吃晚饭，命人传所有在谯郡的文武官员过来议事。
约莫一炷香功夫，众文武纷纷来到府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何事，才要吃晚饭就被召来了。
只见姚襄披挂整齐，腰悬佩剑，满面怒气，从后堂转出，众人大吃一惊，要打仗了……
姚襄来到中央落座，挥手让众人坐下，厉声喝道：“魏憬欺人太甚！今天我去佛龙庙上香，他手下人马抓去我羌族部众男女上千人，说什么要去修城墙！”
王黑那噌地从座位上跳起，大吼道：“平北将军，下令吧，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其他人也不干了，纷纷表示要去进攻城父，活捉魏憬。
只有参军权翼没有说话，正在捻须想着心事。
姚襄示意大家安静，转头问权翼：“子良，你可有什么想法？”
“平北将军，魏憬好除，但他背后的那个人还屯兵寿春，况且他后面就是朝廷。”
“哎呀，参军啊，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待我们就像后娘生的孩子，还顾虑什么！”王黑那大叫道。
大家对权翼的怀柔态度甚是不满，都表示了要先杀了魏憬，占领城父，再观其变。
权翼并不理会王黑那及其他人，他缓缓从座中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盯着姚襄，一字一句，森然道：“如果今晚非要灭魏憬，那就兵分三路，连同殷浩、建康一起端了！”
声音不大，足以撞击到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瞬间鸦雀无声，大堂上的空气逐渐凝结起来。
大家杀魏憬毫无悬念，但是长途奔袭殷浩那寿春八万大军，就有些难度了，再取大晋心脏，京师建康，那是连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情。
姚襄在座中，看着清瘦的权翼迸发出如此大的能量，暗自吃惊，但他也是当世豪杰，胸有壮志，定了定神道：“子良，有这个必要吗？”
“有！”权翼斩钉截铁地道：“杀魏憬，那就是彻底与殷浩决裂，也就是彻底与大晋决裂，我们左右也没有去处，趁其不备，直接给大晋翻个底朝天！”
“建康有长江之险，防守严密，恐难得手啊。”长史王亮胖脸上一阵子的抽搐道。
权翼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背脊一动不动，一双鹰眸淡淡的环视四周，他缓缓地道：“我们想不到会攻击建康，他们更想不到。”
剑岐一拍身前的矮几，阴恻恻地道：“我完全赞同参军的谋略，我们羌人作战勇猛，骑射精湛，如今却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如何对得起姚老大人的在天之灵。”
看看时候不早了，姚襄命人上饭，大家边吃边议。
夜色深沉，白云蔽月，空中没有一丝丝的凉风，闷热不堪。
但谯郡府衙上的众人浑然不觉，他们在为自己的大胆行动而筹划，这是决定羌族命运的一次冒险计划。
翌日晨，城父县城墙下有一队骑兵在向上喊话，“我是驻谯郡平北将军姚襄之弟姚苌，奉令来见魏憬将军，请开城门！”
“你见魏将军何事？”
“平北将军派我带了一车珠宝及钱币，换取昨日被抓之羌民，还望通禀一声。”
端坐府衙中的魏憬，是冉闵手下大将，兖州刺史魏统之弟。魏统死后，所率部众皆归魏憬统领，前段时日接殷浩密令，屡次三番袭扰姚襄，许以兖州刺史、宁远将军之职，但任命还未下来，也是心中焦急，在城父这里没有个名份。
有亲兵来报，说姚苌带钱来赎人，心中一喜，忙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禀将军，有一百左右。”
“哦，带他们来见我吧。”
遂又挑选了几十名精壮刀斧手，埋伏于大殿两侧。
不大一会儿工夫，姚苌带着四名士兵，抬着一口大箱子走进府衙。
姚苌躬身施礼道：“参见魏将军，在下奉家兄平北将军之命，特来赎回我羌族被抓部众。”
“哦？哈哈哈，姚将军，我只是暂借这些人过来帮忙修葺城墙，很快就回去了。”魏憬朗声大笑，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平北将军有令带回，末将也不敢不从，这箱子……”
“是家兄的一点点心意，望魏将军不要嫌弃。”说罢，姚苌向四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忙打开箱子。
魏憬定睛看去，只见金光闪闪一片，知道价值不菲，客气道：“平北将军也太见外了，还送什么东西，我这就命他们放人。”
“如此多谢魏将军了。”
“不过……”魏憬忽又有些为难道：“有十几名女子自愿留下，姚将军你看……”
姚苌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一晃而过，他知道魏憬这是要制造一些障碍了。
北方游牧民族大都性格豪放，虽然杀伐凶悍，但大多直来直去，没有晋人那么多弯弯道道。“要是魏将军喜欢，那就留下吧。”姚苌白净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笑，他指着地上的箱子，继续道：“魏将军请过目，这里面有羌族的传世之宝——白玉龙一对，可做手把件，据说拿在手里可令人逢凶化吉。”
生性好色的魏憬昨天一抓来羌人，就从中挑选了十几名姿色出众的羌女留为己用，今天又听说有传世之宝，有些得意忘形。
他忙从座中站起，来到大堂上的箱子跟前，低头看去，耳畔听到“沧啷”一声脆响，姚苌佩剑已出鞘，朝魏憬伸长的脖子砍了下去。
未及反应，魏憬的人头应声落地，血染宝箱，他至死不会想到姚苌敢对他下手，他是有后台的，中军将军殷浩啊。
听的声音不对，大堂两侧的几十名刀斧手一哄而出，杀向姚苌。
姚苌并不畏惧，带领四个手下战在一起，不多时，刀斧手们就有十几人倒地，府衙外姚苌手下也杀了进来，很快解决了这些刀斧手。
姚苌提着魏憬的人头来到府衙前，纵身跃上高大的石狮子头顶，高高举起首级，向着围拢过来的魏憬手下大声喊道：“魏憬已被我杀死，大家如想归降平北将军，我们欢迎，如果想回家，我们不阻拦；事已成定局，平北将军义薄云天，待军民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速做决断！”
姚苌的话极具煽动力，颇有功效，淮北一带，谁不知道平北将军爱民如子，且魏憬已死，群龙无首，只得都跪倒投降。
姚苌命人迅速通报姚襄城父已定，并清点城中军卒人数，尽得城父五千多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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