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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53章 江东独步王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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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日,圣旨到了谯郡。

    与天才郗超在建康齐名的“江东独步”王坦之来了。

    刚刚被司马昱征辟入抚军大将军府掾的年轻才子,在陈谦等人的陪同下,进了谯郡府衙。

    在这淮北极寒天气的激发下,他隐隐还有些兴奋之色。

    摘掉肩上披着的羊皮大氅,递给身后的御林军,郗超搓着双手,声音有些发抖地道:“哎呀,乍到淮北,岁暮天寒,雪虐风饕,没想到竟是如此之艰苦啊。”

    “淮北地处平原,北倚太行,朔风肆虐,文度兄久在江南,定有不适,莫要着凉。”陈谦关切地道。

    虽然带着一身寒气,王坦之还是眉眼弯弯地笑道:“即便是天气如此恶劣,但一想到能见到大晋之战神,及谯郡诸公,在下心中却如沐春风,沁之心脾,哈哈哈。”

    朱唇中银牙略微有些轻磕,显然还有些不适。

    边笑着,边向前走去,神采飞扬如昆山片玉,令众人暗暗称奇。

    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名士大家见得多了,但二十出头的王坦之这种既有凛然气概又兼阴柔之美的风采,让大家忍不住多看了许多眼。

    来到大堂正中坐定,陈谦命人奉上茶水,客气道:“文度兄,这是谯郡临涣产的茶叶,当地名唤茶棒,请品尝一下。”

    王坦之点头称谢,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秀眉一蹙,复又展颜道:“这茶入口颇有些厚重,口感谈不上,倒是在这严寒季节,非常适合,暖人心脾。”

    说着,他放下茶碗,目光向下扫去,看到了同样来自太原王氏的远房亲戚主簿王蕴,遂道:“叔仁,北地数日,过的可否习惯?”

    年少老成的王蕴笑道:“我主动请求会稽王殿下,前往谯郡军前效力,投笔从戎,无所谓习惯不习惯,只为报效朝廷而来。”

    “咳咳,”王坦之被王蕴不软不硬地怼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又转向袁宏继续道:“彦伯兄,建康诸友甚是想念,不知何日回京,一起聚会吟诗?”

    “呵呵,是吗?有劳文度回去替在下向兴公兄(孙绰)、安石兄(谢安)、逸少兄(王羲之)等问候,金戈铁马,血染沙场,青史留名,乃是大晋臣民之荣幸。”袁宏淡淡答道。

    “哦……”王坦之又被怼了一下,心中有所不快,看向左首第一人,问道:“这位是?”

    柏杰起身躬身答道:“在下长史柏杰,见过府掾大人。”

    “哦,幸会,山东大儒,临清柏氏。”

    “不敢,不敢。”

    “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以此类推,请世海先生赐教,当今天下,终将鹿死谁手?”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弗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为者也,非可执者也。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也,故无亡败也。无执也,故无失也。故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累,或坯或椭。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大。”

    柏杰并没有正面回答王坦之,而是引用了老子《道德经》去回答了他,大体意思是世人若是想凭借主观意志来改造天下,根本不可能做到——即使有能力也达不到改造的目的。

    因为“天下”这个东西,虽然是属于“器”这个层面——形而下者谓之器,但即便如此,“天下”仍然是非常神圣的,人为的一切,既不能干预,也不能主宰。

    王坦之不再接话,抬头看着天花板叹道:“汉末有民谣:

    举秀才,不知书。

    举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

    高第良将怯如鸡。

    因此,而汉亡,七月太后曾有示下,选拔任用官员,切不可再行草率,可谓真知灼见,高瞻远瞩啊。”

    言下之意,对这位来自沦陷区的儒士柏杰之才能颇有怀疑。

    陈谦忙岔开话题道:“文度兄,一路鞍马劳顿,我已吩咐后堂设宴,备有薄酒,接风洗尘。”

    “哦,哦,安东将军那我们开始吧。”

    “好,来人,备香案。”

    说罢,和王坦之走下主座,待亲兵备好桌案燃上香后,率众文武跪倒案几前。

    王坦之整肃衣冠,取出圣旨朗声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安东将军,兖州刺史,广陵公陈谦,请辞表章朕已预览,今北方形势扑朔迷离,胡虏猖獗,谯郡地处险要,卿当尽心经略淮北,为大晋守护好北方边陲;然令尊陈?为国捐躯,守孝祖制不可废之,拳拳孝心朕亦知晓,为朝廷尽忠亦是尽孝,明春之际,朕自会同朝臣商议卿守孝之事,卿可安心任职,体恤民情,训练军马,恪尽职守;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昭乃遗谟,勿负朕望。兹赐陈谦假节,赏钱三万贯,绸缎千匹,牛车一部,钦此!”

    魏晋时期的假节:平时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的人,是赐予封疆大吏或三军统帅的一个重要权柄。

    陈谦等人叩首谢恩,站起身来。

    王坦之笑吟吟地道:“陛下赏赐都已送往广陵公府,明年春天回去就可看到。”

    “安东将军明春这是要回建康吗?”薛珍粗着嗓门道。

    “谯郡刚刚步入正轨,一切都在恢复当中,安东将军怎能舍我们而去啊?”一向不爱说话的刘遁也开口了。

    陈谦苦笑道:“我这是服丧期间啊,诸公难道忘了吗?”

    一时间,众人都默默无语了。

    顾悦之提醒道:“我们是不是该请府掾大人去后堂了?”

    “对对对,文度兄请。”

    王坦之一双极为传神的桃花眼,清眸流盼,挑唇微笑道:“安东将军请。”

    陈谦在前引路,二人几乎并肩向后院走去,众文武随后跟上。

    “尚书令大人身体可好?”陈谦边走边道。

    “承蒙挂念,家父身体还好,只是每每想起老广陵公,唏嘘感叹,唉,都是那凶残可恨的羌贼。”

    王坦之正是那日在广陵公府参加婚宴的尚书令王述之子,并且二十多岁了还坐在父亲的膝盖上说话,这在东晋也是传为佳话亦或是笑谈。

    大家听说陈谦明春即将离职,都有些闷闷不乐,加上陈谦并不喜饮酒,也不会劝酒,酒席在比较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酒后,陈谦将王坦之让到后院书房中,令亲兵烧上炭炉,二人坐在各坐一榻,陈谦执茶盏笑道:“谯郡克复时日不久,军中粗茶淡饭,文度兄万望见谅。”

    王坦之眼波流转,看的陈谦有些不大自然,只听他道:“温玉兄,你这是什么话,见外了,我也就是待一天就走,你们长此守边,令我感慨万千啊。”

    “边陲是艰苦了一些,但假以时日,应该会好起来的,请喝茶。”

    “现在建康大街小巷,无不传颂你在淮北斩将夺旗,勇不可挡,温玉兄现已被士子、百姓称之为战神。”

    “哈哈,这都是前将军指挥得当,我只是听从他的将令行事而已。”陈谦转而又问道:“会稽王殿下委文度兄亲自前来,不知是否另有吩咐?”

    这是陈谦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情,因为颁布圣旨完全可以派个普通官吏或者宫中宦官,这次居然派了心腹王坦之。

    王坦之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大眼睛盯着陈谦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温玉兄果然聪慧过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递了过来。

    陈谦接过,去掉蜡封,打开看了一眼,微黄的脸上登时变得惨白,只见上面写道:“安东将军,近日,宫中有所传言,六月六日建康之乱,当晚,你与太后赤身裸体同居于玉液池畔假山洞中,可有此事?万幸,此事只在宫中流传,若传到建康城中,必会令天下皆知,玷污太后名声,祸乱宫闱,朝廷颜面何存!当然,此系谣言,本王与诸大臣都不会相信,并严令彻查出处,并不得再以讹传讹,但恐有不良之辈借此污蔑大晋太后陛下,礼乐崩坏,上下失序,纲纪坠废,后果不堪设想,望尔知悉。”

    往往最担心的事情越会容易发生,唉……陈谦默默地合上书信,长叹一声。

    王坦之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温玉兄?温玉兄……”

    “哦、哦……文度兄。”

    “会稽王殿下是相信你的,仆射大人也是力挺你,他们嘱咐卑职见了安东将军务必让您放心,忠于职守、臻于至善,一切事由他们给担着,不会让别有用心之人得逞的。”王坦之极为潇洒地用手捋了一下帻冠旁的飘带,缓缓道。

    “这是一派胡言,是谣传,烦请文度兄回去向会稽王殿下转达,臣万死不敢有半分玷污太后清誉之想法,更何谈行止!”陈谦躬身道。

    “嗯嗯,这就好!”王坦之打了个哈欠,点头道。

    “文度兄先请歇息,房间已安排好。”陈谦猛然醒悟,王坦之一路赶来,吃完饭还未休息呢。

    “也好,也好。”

    “文度兄请随我来。”

    陈谦在前面带路,王坦之跟着走出书房,来到东面厢房,陈谦在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文度兄歇息,在下就不打扰了。”

    王坦之躬身一揖道:“有劳安东将军了。”

    说罢径自进了厢房。

    陈谦转身离去时,听见厢房里传出一句:“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在这透骨奇寒的风中感到了一阵暖意,王坦之用论语的话鼓励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次日晨,密云卷动,朔风怒号,风推云涌。

    陈谦率同众文武将王坦之送至南门外,在十里长亭中就此拜别。

    王坦之回眸望来,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深沉无比,目光闪动间,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安东将军,诸公,请留步,我们后悔有期。”说罢,翻身上马,率二十几名御林军打马扬鞭向南而去。

    大家都听到寒风中传来王坦之的高声咏叹,耳熟能详的建安七子王璨之诗:“

    烈烈冬日,肃肃凄风。潜鳞在渊,归雁载轩。

    苟非鸿?,孰能飞?。虽则追慕,予思罔宣。

    瞻望东路,惨怆增叹。率彼江流,爰逝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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