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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01章 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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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皇宫中,太极殿上。

    一份桓温的报捷奏表放在了司马聃的龙案上。

    他着实有些兴奋,打他记事起仅仅出了一次皇宫,那就是去广陵公府,更不用说过江渡淮远赴洛阳了。

    “征西大将军二次北伐,收复故都,祭扫了先帝陵园,并奏请迁都洛阳,必将使中原民心大振,驱除胡虏,一统华夏,指日可待啊。”司马聃喜不自胜地道。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大家一看,正是坚定的老资格反桓主义者,尚书令王述。

    王述花白胡须激动地乱颤,仿佛皇帝陛下马上要动身了似的着急道:“洛阳乃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西有氐人东有鲜卑,北有上党冯鸯、并州张平割据势力,此时迁都绝非最佳时机。”

    范汪出列向上躬身道:“启禀陛下,洛阳虽饱经战乱,强敌环伺,但陛下若迁都洛阳,向天下宣示一统华夏之决心,中原大地的英雄俊杰、士子百姓必将欢欣鼓舞,纷纷来投,三军士气大振,况且先帝们在故都地下已四十多年无人供奉拜祭,若不迁都,洛阳势必还会被胡虏所占领,天下人会怎样看朝廷弘扬忠义孝悌之道?”

    这一长篇宏论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纷纷议论,不得不说,范汪确是机辩之士,让人无法反驳,王述也是哑口无言,只能在旁吹胡子瞪眼干生气。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

    青春期莽撞而又冲动的司马聃恐怕很想说这两句话,但那时候还没发明。

    羽翼未丰的他不但得听群臣的意见,更还得听他老妈褚太后的意见。

    此时,班列中走出一人,身材清瘦,面色白皙,一双不大的柳叶眼,但炯炯有神,给人以博学聪敏的感觉。

    大家一看,是新任的中书侍郎,柏杰。

    他稳步走到丹樨前,向上躬身一揖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可迁都洛阳。”

    “哦?柏卿,你说说看。”司马聃知道他是陈谦的心腹,对他也是格外礼遇。

    “陛下乃万金之躯,九五之尊,怎能以身犯险,轻易去洛阳故都?若陛下有一点点闪失,那晋祚危矣,百姓危矣。”柏杰庄重而又严肃地诚恳道。

    此言一出,引起众大臣们的纷纷赞许。

    左民尚书陆纳和中护军顾淳一起出列躬身道:“中书侍郎之言甚是有理,臣附议,陛下不可轻易离开建康。”

    柏杰一看,心中暗笑,这俩是江南土著世族代表人物。

    顾、陆、朱、张、孔、贺、周、沈、钱嘛,他们更不愿意离开富庶安逸的江南故土,而去强敌环伺,危机四伏的故都洛阳。

    两位朝中大佬,司马昱和谢尚当然更不愿意离开建康,去了洛阳,那不就等于进到了桓温的势力范围内了嘛。

    自恃大领导的身份,两人一直抄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

    虽然柏杰的入朝,他俩隐隐觉得此人与他们清谈派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没有请他们吃饭,更没有到他们府上作客、送礼。

    但柏杰更不是荆州派的,他代表着陈谦的兖州,隐隐在朝堂上已形成一股新兴的势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谢尚躬身向司马聃道:“启禀陛下,臣也觉得中书侍郎所言甚是,不如这样,朝廷派一大员,率领皇家仪仗,代陛下去故都祭扫先帝陵园,以拳陛下的忠孝之心。”

    司马聃点头思忖了片刻道:“会稽王有何见解?”

    已经盘算半天的司马昱忙躬身道:“臣也赞同谢仆射之言,另,征西大将军此次收复故都有功,应当晋封为……为南郡公,原有爵位临贺郡公降为县公,封授给其次子桓济。”

    “准!”司马聃看了一眼桌上的桓温奏章又道:“征西大将军推荐征北将军陈谦加特进,也一起准了,朕再给他开府仪同三司,退朝后你们拟诏书。”

    “臣遵旨!”司马昱躬身道:“臣举荐散骑常侍车灌为代天祭灵使者,赴谯郡、洛阳颁布诏书,祭扫先帝陵园。”

    “可行,但征西大将军奏请选朝中重臣亲自领豫州刺史,将制所由汝南郡迁往洛阳,他推荐的是尚书仆射,你们看……”司马聃又问。

    谢尚一听此言,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心中暗骂桓温,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嘛!

    忙躬身道:“陛下,臣最近一段时期身体不适,但仍带病经常上朝,并协助会稽王殿下处理政务,已是竭尽所能,恐无法胜任挂帅出镇远方边陲。”

    说完,他斜睨了一眼司马昱。

    司马昱也赶忙道:“谢仆射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不堪重负,此时确不宜外任。”

    “哦,那好吧,就传诏征西大将军自行派人出镇洛阳吧,”司马聃点头道。

    顿了顿,他最后总结道:“明日众卿随我一起去祭坛,遥祭列位先帝,举国休市歇业一日,共庆收复故都洛阳!”

    满朝文武放下心来,尽皆欢喜,齐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

    当晚,退仕归隐的右军将军王羲之怀着喜悦和振奋的心情,在会稽金庭(今浙江绍兴)写下了不朽名篇《破羌帖》。

    以赞桓温之丰功伟业,并恭贺朝廷收复洛阳,全书共计八十一字:

    知虞帅书,桓公以至洛,即摧破羌贼,贼重创,想必禽之。王略始及旧都,使人悲慨深。此公威略实著,自当求之于古,真可以战,使人叹息。知仁祖小差,此慰可言。适范生书如其语,无异。故须后问为定,今以书示君。

    结字峻美,笔意练达,被宋朝书法家米芾称为“天下第一书”。

    书中提到了三个人,桓温、谢尚、范汪。

    二十日后,陈谦在谯郡府衙接待并宴请了散骑常侍车灌一行。

    跪领诏书后,得知自己的仕途又向前跨了一大步,仅次于三公,成为和桓温一个级别的国家级领导人了。

    成语“加官进爵”中的加官,就是在你的职务之外加了一个荣誉衔,两汉魏晋时期有特进、光禄大夫、侍中、散骑常侍。

    其中以特进为最尊,在西晋一朝仅仅只有八人,其中最著名的两个就是灭亡东吴的杜预和王?F。

    像陈谦这种三品大员再往上动一动,那是非常困难的事了,犹如金字塔顶,越往上人越少,多少人一生止步在了三品官职上。

    送走祭扫陵园使者车灌后,谯郡文武官员纷纷向陈谦道贺。

    陈谦早已接到柏杰的密信,朝堂上争论迁都和自己加官的事已知悉,也并未有多少的喜悦。

    这个特进只不过是桓温为了答谢他救桓冲,向他示好,而得来的。

    为了救桓冲,间接帮助桓温打下了沦陷四十多年的故都洛阳,使桓温在大晋的威望更高了,捞足了政治资本。

    大晋的子民们甚至现在只知道桓温,灭蜀,伐秦,收复故都的丰功伟绩,而皇帝陛下在他们的眼里存在感越来越弱了。

    自己手里的三州只是名义上的,除了兖州是自己的,豫州是谢家的如同世袭一般,徐州是荀羡的。

    正独自坐在大堂上,思忖着心事,见陈安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公子,我的探马来报,咱们的老朋友,勇略赛孙策,仁义如刘备的姚襄死了。”陈安来到陈谦一旁的座榻上坐下,气喘吁吁地道。

    “哦?他怎么死的?”陈谦闻言一惊。

    “从洛阳败退后,他们北窜至平阳(今山西临汾市),你道平阳是谁在那里?”

    这个地名陈谦太熟悉了,他心道,有首打油诗不就是写自这里嘛,“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他盯着陈安问道:“是谁在平阳?”

    “就是以前他手下司马尹赤,咱在山桑大败姚襄后,他带了一部人马投了氐族苻健,被封为并州刺史。”

    “哦……”

    “这次听说姚襄落难,无处可去,复又投了姚襄。”

    陈谦心道,姚襄也够可怜的了,这么多年,颠沛流离,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遂又问:“那后来呢?”

    “姚襄短短几日内在平阳又聚揽了五万余户羌、匈、鲜卑等各族民众……”陈安抓起陈谦桌子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没人的时候,他还是比较随便的。

    姚襄的个人魅力确实足啊,统战工作做的很到位,哈哈,陈谦心中暗笑。

    润了润喉咙,陈安接着道:“姚襄最终决定破釜沉舟,硬闯关中,回自己陇西老家去,结果在池阳黄白城(今陕西三原县)遇到了阻击他的氐族第一名将邓羌。”

    “啊……邓羌,我知道,如雷贯耳啊。”陈谦点头道,他知道邓羌,文武双全的帅才,一生没打过败仗,就如鲜卑的慕容恪一样。

    “结果,邓羌设伏,包围了姚襄,本来姚襄也死不了,他的坐骑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那是绝世名马,‘?烂简m’,通体金黄,唯有嘴巴是黑色的,神骏无比。”

    “对,公子,就是这个马,在突围时,?烂简m不知为何突然马失前蹄,将姚襄重重地摔在地上,被抢功心切的氐族军兵把脑袋砍了下来。”

    “唉……”陈谦长叹了一声,道:“二十九年前有个苏峻,五年前是冉闵,都在战场上突然死在了自己的战马手里,陈安,你我以后可要小心了。”

    “哈哈,我觉得不必太过担心,公子,此等怪事,极其罕见的。”陈安眯起小眼睛,笑道。

    “姚襄也算是一代豪杰,好像才二十七岁,就这么死了,甚是可惜啊。”陈谦不禁扼腕道。

    不由得想起了永和八年,自己奉殷浩将令赴汝阴宣慰羌族部众,姚襄那一席推心置腹的长谈,那一曲哀婉悠扬的羌笛……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和姚襄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不免有些唏嘘。

    陈安接着道:“他死后,由姚苌做主,最后全族尽皆投降于氐族的秦国了。”

    “硕德也去了?”

    “都去了,听说他们还颇受苻坚的器重呢。”

    “苻坚是个胸襟宽广,鸿浩之志的人,对了,陈安,你在长安有眼线吧。”

    “有啊,公子多年前就教导我,叫啥来着,”陈安拍了拍自己脑门,又道:“信息,哈哈,信息最重要。”

    “哈哈,”陈谦被他逗乐了,他都忘了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你小子,记性还蛮好的嘛,其实这就是孙子兵法·谋攻篇里讲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我不懂什么兵法,只管听公子吩咐,嘿嘿,对了,公子问长安眼线做什么?”陈安摸着头问道。

    “我想去一趟长安。”

    “啊?那如何使得?公子,您可是大晋二品大员啊,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陈安小眼瞪得滴流圆,不可思议地望向陈谦。

    “你那个眼线在长安做什么谋生?”陈谦并不回答陈安的问话,追问道。

    “哦,他在长安开了个小驿站。”

    “嗯,不错,这不正好有歇脚的地方了嘛。”

    “公子,您还是别去了,太危险了,如果老夫人和夫人知道了——”

    陈谦摆手打断了陈安的话道:“我没说马上要去,先看看洛阳的情况吧,桓温究竟有何打算。”

    “哦……”陈安稍稍放下了心,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就问道:“公子,您去长安有何要事,交给我办就得了。”

    “我要去会一个人。”

    “谁啊?”

    “北海王猛。”

    “啊,我知道此人,现官居中书侍郎,和柏司马现在一样的官职。”

    陈谦暗暗赞道,陈安虽然读书不多,但做事这份细心确实了得,连关中的中书侍郎一级官员,他都知道。

    这时,亲兵过来躬身道:“禀特进,午餐已经备好,您是去后堂还是……”

    “端过来吧,我和陈安在这里吃。”

    “遵命。”

    霜天林木燥,秋气风云高。

    升平元年,九月二十五日。

    散骑常侍车灌手持节杖,率领着皇家仪仗队进入了洛阳。

    在桓温与众文武陪同下,隆重地祭拜了五位先帝的陵园。

    对于朝廷的态度,他自然是早接到了范汪的报告。

    完成了一整套的程序后,车灌一行人告辞桓温离开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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