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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91章 战火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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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日,谯郡城头的第十八天。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刘遁将最后一波燕军打下城池,已是耗尽最后一分力气。

    回头看了看手下军兵,十之八九尽是百姓了。

    如此惨烈的攻守大战,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头一次。

    在谯郡北城门,他已是极尽所能。

    身上有四处箭伤的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

    四肢上下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他身体靠在城头垛口中间,抬起眼皮,向城下的燕军看去。

    平原之上,已是安静了下来,唯有几匹无主的战马在尸横遍野的大地上来回恐惧地奔驰着。

    燕军退了,燕军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体受伤和疲劳都是其次,而精神上的创伤是他永远难以磨灭的痛。

    一闭眼,白色衣甲下,狰狞可怖,高鼻深目的鲜卑人就在城墙上探头探脑,永远也杀不完般的向上攀爬,连续了十八日。

    忽然,身边有人喊道:“鲜卑人又来了,鲜卑人又来了!”

    抬眼望去,车轮大小的夕阳将欲落下,红彤彤地照耀着西面的平原上。

    地平线上忽地跃出一匹黑乎乎的战马载着骑兵,就像太阳里的一个黑点。

    紧接着是两匹,三匹,四匹,五匹……

    接着就是一排排,黑压压地向谯郡冲了过来。

    鲜艳的旌旗在苍弯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

    刘遁踉踉跄跄地退回了箭楼前,拔出佩剑,嘶吼道:“将士们,随我迎敌!”

    喊罢,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架了起来,昏昏沉沉中,耳中听见一片欢呼声,哭声,笑声混作一团。

    “建武将军,是晋军,是特进回来啦!”

    架着他的亲兵在他耳边兴奋地喊道。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刘遁喃喃地道。

    被搀扶到城墙垛口,抬眼望去,熟悉的晋军黑紫大旗随风摇摆,延伸到地平线上绵延不绝的晋军骑兵滚滚而来,卷起漫天的沙尘。

    奔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体前倾,双臂抖动,纵马跃缰,面目越来越清晰,长面细目,银盔银甲,殷红战袍,胯下紫骅骝,手提黄澄澄的大砍刀。

    刘遁嚎啕大哭,“特进,特进!你可算回来了……啊……”

    陈谦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谯郡城外。

    土壤早已成了红褐色,鲜血无法凝固,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偶尔看见的断枝上挂着早已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不久前还充斥在这里的厮杀声、呼喊声、箭矢声消失了,却让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一切都消失了。

    大战过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半空的硝烟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杂一处,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黑。

    陈谦、陈安、毛安之、桓伊率军穿过血海尸山,来到谯郡城下。

    城门早已被打开,王蕴、刘遁、王荟、朱序、褚歆等文武官员站立在城门洞前迎候。

    陈谦几个人到了吊桥旁,跳下马来,向城门洞急奔过去。

    谯郡文武一起跪伏于地,失声痛哭道:“特进,属下等幸未辱使命,保得谯郡完好无损!”

    陈谦忙走过来,将他们一一扶起,仔细挨个看过,看着衣衫褴褛,形同枯槁,伤痕累累的手下们,眼里噙着热泪,想说话,但嘴角抽搐了几下,又说不出一个字。

    陈安等人和谯郡众文武更是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城上城下数万晋军、百姓沸腾了,发疯地跳跃,痉挛地欢呼,像嗜血动物一般哄叫着。

    谯郡第一次经受住了血与火的考验,顶住了十万鲜卑铁骑的十八天攻城,陈谦自感三年的心血没有白费,自己信赖的部下个个没有辜负他的栽培。

    大家簇拥着陈谦刚进了城门,只见人群中跳出一个少年来,哭着跪倒在街头,拦住去路。

    陈谦定睛一看,这不是刘牢之嘛。

    他赶忙上前扶起刘牢之,温言道:“道坚,家里一切还好吧?”

    刘牢之边抹着眼泪边哽咽道:“广陵公,家里还好,但是师父他老人家,他……他阵亡了……”

    陈谦身子猛地一震,身后的毛安之跑过来抓住刘牢之的肩膀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呜……呜……师父被鲜卑白虏杀害了……”

    “啊……”毛安之大叫一声,十几日连丧父兄,加上连日奔袭、征战劳累,昏死了过去。

    陈谦赶忙派人把他抬回府衙救治,然后转身看着王蕴等人,难以置信地问:“陈宝,他……他怎么会阵亡?”

    王蕴也是泪流满面,躬身回禀道:“如果不是老将军,谯郡恐已失守了……”

    随即,将陈宝去府衙,自告奋勇上城守卫了燕军主攻的南城门,并在第十二日,为了配合城外的救援大军出城刀斩鲜卑大将李洪,后欲一鼓作气斩杀慕容恪,惨遭铁甲连环马杀害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陈谦不禁掩面痛哭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这位须发皆白,坚定而又慈祥的老人身影。

    七年前的永和九年春,他还是在鸡笼山为父守陵时初遇这位曾经的大晋战神。

    陈宝隐姓埋名,屈尊在他府上任劳任怨,打理照料一切府里琐事。

    父子三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家眷,忠心不二,竭尽全力。

    唉…….

    陈谦努力抑制住悲痛,长叹了一声。

    他擦干眼泪,拍着刘牢之的肩膀道:“道坚,你先回府去,禀明老夫人,说我处理完公务就回府了。”

    刘牢之躬身领命,转身跑了。

    陈谦挥手让亲兵牵过来紫骅骝,率领众人向府衙奔去。

    来到府衙后,陈谦来到座榻中,先令桓景率领刚刚回师的人马去谯郡城外打扫战场,看看能不能找到陈宝的尸首。

    然后对众人进行了褒奖,道了辛苦。

    看着王蕴、王荟,尤其是褚歆这些文官们都一个个的胡子拉碴,满脸灰烬满身伤痕,心中也不是滋味。

    嘱咐他们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自己在桌案上写了一篇安民告示,让文吏们抄写了十几份张贴出去。

    刚刚写完,只听外面一片甲胄和脚步声响起。

    抬头一看,柏杰和成恒带领亲兵走进府衙大院。

    二人上前,躬身施礼道:“参见特进。”

    陈谦赶忙站起,绕出桌案,亲自搀扶起来他们,温言道:“二位辛苦了,谯郡安然无恙,你们立功了。”

    成恒谦虚道:“卑职无能,未能解谯郡之围,还乞恕罪啊。”

    “不必过谦,鲜卑白虏,虎狼之师,你能率徐州兵马及时来援,已是难能可贵啊。”说着,陈谦让他们俩分坐左右,令亲兵奉上茶水。

    回到座榻中,上下打量了打量柏杰,见他神态中隐隐有了雍容气度,不由得暗暗点头,微笑道:“世海兄,许久不见啊。”

    “是啊,特进,”柏杰捻须,看着陈谦有些许悲痛之情,安慰道:“谯郡有此一劫,检验出官员、军民之大义凛然,不畏强敌,也未尝不是好事啊。”

    “唉,”陈谦欲言又止,有许多话想说,但当着成恒的面,像他这种大领导是不能自责的。

    成恒精明干练,知道自己在这里,两位大领导许多话不便细说。

    遂拱手道:“卑职接到王长史信札后,会同萧长史和诸葛将军一起日夜兼程赶来施救,但能力有限,幸亏中书侍郎点拨,不至于前功尽弃。”

    “哦?世海兄是如何点拨你的?”陈谦眉头一挑,问道。

    “他让我徐州兵马不必硬碰硬,避免决战,虚与委蛇,以奇兵多打袭扰战,减轻谯郡防守压力。”

    “甚好,甚好啊,”陈谦赞许地看了柏杰一眼,继续道:“成恒,不管怎么说,你在谯郡一役中也是立功了,我会奏禀朝廷奖赏你和萧长史、诸葛将军的。”

    “不敢奢求,卑职本山桑小吏,蒙特进提拔,已是感激不尽,”成恒面容一肃,躬身答道。

    顿了顿他又道:“如特进没有其他吩咐,卑职这就率军回下邳了,以防鲜卑白虏侵袭。”

    陈谦微笑战站起身来,亲自将成恒送出府衙,并说了许多慰勉之言。

    成恒内心欢喜,在府衙门口拜别陈谦,率领亲兵打马出了城。

    但走在路上,他的笑容渐渐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惆怅和失落。

    他心道,柏杰也是庶族出身,他为什么就能做到中书侍郎,他怎么就跟特进大人就如一家人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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