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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5章 刘牢之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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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护军,你回历阳后,速速调拨充足的军粮,限五日内到达下邳。”陈谦转头看向江卣,下令道。

    “卑职这就写信派人飞马赶回历阳,将大批粮草发出,等卑职回去后,再调拨肉、鱼、蛋、蔬等剩余物品,以最快速度保证后勤物资提前到达。”江卣躬身施礼道。

    他那坚毅瘦长的脸上充满了稳重之色,总是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有他在,行军打仗的经济命脉从来不会中断。

    陈谦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三人道:“事不宜迟,大家分头准备吧,石奴,西边防线就拜托你了。”

    三人站起身来,一起躬身施礼道:“末将等绝不辜负太尉嘱托!”

    说罢,三人转身离开了大堂。

    目送着三人走出府衙,陈谦端起茶盏,出神地望着大堂外,好似心事重重,又似犹豫不决。

    “太尉,太尉……”

    “唔?哦……何事?”陈谦回过神来,看见刘牢之站在自己身边。

    “此次北伐,我做什么?”刘牢之嗫喏着问道。

    陈谦好像刚刚看到他一样,双眸中含有冷意,颇有些陌生的感觉。

    在座榻上仰望着站在身边的刘牢之,目光深邃。

    他并不答他的话,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语气生硬地道:“道坚,你可曾对我隐瞒过什么?”

    刘牢之两只手交织在一起,不停地搓着,边道:“您是指……”

    “成恒!”陈谦淡淡地吐出俩字。

    但在刘牢之耳里,这两个字就像晴空里的一道霹雳。

    他紫面忽地泛起了一片惨白,嘴唇哆嗦道:“太……太尉,您为何提他?和,和末将有什么干系?”

    “哈哈,那日我命你留下成恒性命,你为何一刀将他斩了?”陈谦脸上浮现出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道。

    “末,末将实在是一时气愤成贼狡诈凶狠,妄图致您于死地,且当时情况危急——”

    “啪!”陈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打断了他的话。

    他咯咯笑道:“哈哈,道坚,这些年你收受了成恒多少钱财?”

    闻听此言,刘牢之双腿发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叩首道:“太尉,末将,末将收过……”

    “道坚啊,你常年跟随在我身边,要钱干嘛用?”陈谦语气中透露着惋惜。

    刘牢之情知事已败露,神态惶恐地道:“太尉,都是我一时糊涂,我,我当时还年轻,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财,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

    “我知道,你六年前在下邳第一次收受成恒的贿赂,算你年轻,但为何要年年都收?”

    “这……”刘牢之一时语塞。

    陈谦接着道:“前几日在下邳徐?赘?冢?椅使?谧?挥兴?展?珊慊呗福?夹枭辖桑?韧?痪蹋?渲幸舶??悖 

    陈谦加重了语气,厉声道:“而你,竟然默不作声!那些钱财是什么?是民脂民膏!是百姓血汗!”

    刘牢之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放声大哭道:“太尉,我错了——”

    陈谦举起双手拍了拍,只见从后堂走出十几名亲兵,每两个人抬着一口箱子放到堂前,然后退了出去。

    刘牢之抬头看时,都是他藏在自己卧室里的,成恒每年送来的箱子。

    “早在下邳时,我已经派人回来,令梁山伯搜查了你的卧房,他大体算了算,这些箱子里的财宝达三千多万五铢钱。”陈谦摇着头,难以置信地道。

    (《三国志》的记载,三国时期的物价非常不稳定。就拿粟米来说,建安元年的价格是四千钱一石,而建安八年的价格是五百钱一石。若按东晋时期禄田为标准,县令每年可得田禄五百石左右,刘牢之收的钱相当于一百二十多位县令一年的薪水,仅供参考。)

    刘牢之连连叩首泣道:“太尉,末将真的是一时糊涂,况且那日在下邳,他对末将说,在谯郡的官员都有——”

    陈谦勃然大怒,一把将身前的桌案下翻在地,他站起身来,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刘牢之吼道:“我和夫人视你为心腹,带你不薄,既然成恒这么说,你为何要隐瞒不报,你想令全谯郡官员都成为贪污之人,那淮北就毁了!”陈谦放在桌案上的双手捏成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

    尖厉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大堂,嗡嗡地带着回音,异常恐怖。

    刘牢之不敢答话,趴在地上,身子一动一动,抽泣不止。

    陈谦忽又冷笑道:“我其实早就暗中查过了,幸好,我亲自选拔的兖州官员,并无一人拿过成恒的钱财,王蕴、王荟、桓伊、朱序……皆世家子弟,他们并不缺钱,而你——追随我左右,却私自收受,隐瞒不报,该当与成恒同罪!”

    “太尉,饶恕末将这一会儿吧,以后再也不敢如此了。”刘牢之追悔莫及,啜泣道。

    “我给过你机会,你却执迷不悟,六年了,道坚——”陈谦拉长了语调,叫着他的表字,也是心痛不已。

    刘牢之是他最为看好的年轻将领,军事才能甚至在朱序、桓伊这批青年将领之上。

    良久,陈谦平复了心情,负手站在刘牢之跟前,他声调降低了不少,但更加严厉了。

    “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了,你走吧——”

    “太尉——”刘牢之向前跪爬了两步,双手抱住了陈谦的右大腿,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哗哗地消落下来。

    “太尉,看在我多年追随着你和夫人,看在故去的老夫人和师傅的面上——”

    “你住口!”陈谦抬腿将他踢到一旁,狠狠地道:“若不是看在他们的份上,依晋律,已经把你给斩首了!就在刚才,你还欺瞒于我,说什么一时气愤,说什么情形危急,你杀成恒分明是杀人灭口,他已经落马,你明明可以将他拍倒在地,你他娘的刀法还是我教的,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字字诛心,刘牢之羞惭不已。

    他坐在地上,扬起一张绝望又凄楚的脸庞,两眼望向灰蒙蒙的天花板,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胸剧烈地起伏着,泪水难以遏制地顺着脸颊淌落而下。

    陈谦从怀里取出一支竹筒来,扔在了他身上,沉声道:“你去北府吧,把此信交给陈安,他会安排你在军中当兵,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太尉啊……太尉……我不想离开你啊……”

    “还不快走?否则我可能会后悔!”陈谦一脸铁青,警告道。

    刘牢之复又跪下含泪抽泣道:“那,那末将去府中告别夫人吧。”

    陈谦强抑住怒意,内心翻腾不止,他不由握紧了手指,转过身去,冷着脸拒绝道:“不必!我自会对她说的。”

    刘牢之跪直了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地擦着眼泪走出大堂。

    陈谦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耳听着刘牢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是个情商很高,重情义之人,他怎能不心疼呢?

    八年前的升平二年,初遇刘牢之,就是在谯郡的淳化大街上,见义勇为,在王荟主簿衙门那个又瘦又矮的脏小子。

    这么多年来在他和陈宝的调教下,逐渐成长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年轻将领,前途无量。

    而且颇得母亲和夫人的喜爱,他要这么多钱干吗?唉……

    躺倒在座榻上,眼前浮现出了逢年过节时,母亲、夫人、老陈宝、刘牢之……在府中,一起说笑一起吃饭的情形,现在就剩下他和司马熙雯了。

    寒门子弟为何多是如此?成恒、刘牢之就是两个鲜活的例子。

    而成恒的糖衣炮弹,就没有攻破在谯郡的兖州官员,这点令陈谦稍感欣慰。

    出自琅琊王氏的王荟、太原王氏的王蕴、谯郡?县桓氏的桓伊、弘农杨氏的杨?缙凇⑷昴现苁系闹茔伞⒀舻择沂系鸟异А??庑┤嗽谇辶?月缮暇?钥煽俊

    门第啊,陈谦哀叹道,这是国人几千来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不能一概而论,寒门就难出贵子,豪门就是各个精英。

    但糖衣炮弹来袭时,身居高位的寒门人士比起世族子弟,确实较容易被腐蚀被打倒。

    陈谦召来亲兵们,把桌案整理好,批阅了当日的公文。

    看看已是傍黑天了,就出了府衙,打马扬鞭,向刺史府邸而去。

    回到府中,司马熙雯吩咐丫鬟们端上饭菜,陈谦吃的索然无味。

    草草扒了几口米饭,早早回卧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想起了大军即将出征北伐,又睡不着了。

    徐州,这个他两度遇险之地,一次是郗昙和崔驰,一次是成恒。

    令他伤透了脑筋,该如何是好?

    即便是收复了泰山和琅琊二郡,由谁来执掌徐州?

    辗转反侧,想遍了所有人,还是不得结论,要不就是能力不及,要不就是不放心。

    不知是什么时辰,司马熙雯推门进来了。

    也未点油灯,她????脱掉了衣服,钻进了陈谦的被窝。

    “夫人,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你今晚怎么闷闷不乐?从下邳回来旅途劳顿吗?”

    “嗯,是有点不舒服。”

    “刚才和小谯儿,柳绮他们娘仨一起去花园溜达了,没来得及问你,你的眉毛少了一块儿,发丝也好像有烧焦的痕迹,怎么回事儿?”

    “咳咳,这你以能看见。”

    “废话,夫君,我怎能看不出你的变化来?”

    “在下邳的府衙遇到走水了,给烧的。”

    “哦……”

    司马熙雯将脸蛋贴在陈谦赤裸的胳膊上,幽幽地道:“你是不是刚回来谯郡想母亲了?”

    “唉,怎能不想啊,她老人家就是在这里病故的……”

    “我也想她了,还有老管家,人越来越少了。”司马熙雯低声呢喃道:“对了,怎么没看见道坚随你过来吃饭?”

    “他……”陈谦犹豫了片刻道:“被我赶走了。”

    “什么?”司马熙雯忽地从被窝中坐起,窗棂的月光洒在了她洁白如玉的赤裸身子上,浑然不觉。

    “你,你为何赶走他?赶他去哪了?”司马熙雯紧咬贝齿,瞪大眼睛问道。

    “夫人,别着凉。”陈谦边说边将她拉回了被窝里,接着把刘牢之的所作所为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道:“夫人,我给他机会了,他最后刀劈成恒那一刻,我彻底心灰意冷了。”

    司马熙雯没有说话,仰面朝天,静静地听着陈谦的叙述,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良久,她轻轻地颤声道:“夫君,我……我支持你……”

    这倒是出乎了陈谦的意料,这位性格火爆,快人快语的夫人竟然没有发作。

    心中大慰,不由得伸手将司马熙雯揽在怀中。

    “唉,这个道坚啊,他要这么多钱干吗?咱家有的是钱,缺钱找我们要就是了。”司马熙雯轻叹道。

    “从下邳屠杀鲜卑战俘再到收受成恒贿赂,这人啊,人品不端,让他去陈安手下从士兵做起吧。”

    “嗯,希望他能改过自新。不过啊,夫君,他还是被成恒骗了,谯郡官员哪有人收过钱。”

    “你想想,夫人,这更可怕,道坚和你是患难之交,多年来我们视他为亲兄弟一般,成恒说谯郡官员都收了钱,他竟然不禀报于我……”

    “嗯,你是对的,夫君,但……但我还是有些不舍,听说陈安、谢玄训练北府军,很苦的。”

    “睡吧,夫人,希望他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嗯。”司马熙雯侧身将白嫩的脸蛋贴在陈谦的胸膛上,大腿搭在他的腿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陈谦看着黑漆漆的床榻顶棚,怎么也睡不着了。

    徐州这块儿心病,到底谁来执掌?

    谢石可以,文武双全,忧国奉公,但豫州是他们谢家的祖业,且那边西接桓温地盘,北面是鲜卑和氐秦,局势更为复杂,离了他不行。

    桓冲也行,但他又是桓温之弟。

    最后,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的面庞——柏杰。

    目前为止,满朝上下,只有他合适了。

    但司马昱能放他吗?

    他现在可是给司马昱打工的,自从中书监来了柏杰,司马昱轻松多了。

    基本散朝后就不去中书监衙门办公了,又开始了召集名士清谈,饮酒,歌舞。

    还得有个人代替柏杰,司马昱才能放人。

    于是,谢安的身影又浮出了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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