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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太后，大明门外已经聚集了上千士子，吵嚷着就要来叩宫门了！杨大人的长子杨慎一人在前头顶着，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一个宦官急忙上殿禀报。
听到有人意图造反，殿上所有人都神色凛然。唯独张太后目不斜视，冷笑一声：
“且不说你这正德遗孤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这还未认祖归宗，怎么就敢乱叫？魏德，掌他的嘴。”
“这……”太后身边的宦官魏德犹豫了。
狗蛋立刻流下伤心的眼泪，哽咽着喊道：“祖母就是祖母，孙儿就是孙儿。在民间，认不认都是一样儿的。”
张太后斥道：“这是天家，不是民间！”
狗蛋不服气，继续说：“天家与民间有什么不一样？天家的家长叫皇上，民间的家长叫老爷。天家的夫人叫皇后，民间的夫人叫太太。天家的祖母叫太后，民间的祖母叫老夫人。天家的儿子叫太子，民间的公子叫少爷。天家的女儿叫公主，民间的女儿叫姑娘。”
张太后沉默了。这个小童的话让她想起了十几年前，自己与弘治皇帝在一起的时光。弘治皇帝终生只有她一个女人，一家人过着如同民间普通人家一般温情脉脉的生活。
长叹一声，张太后笑着问王氏：“我这孙儿比起你家的如何？”
王氏一听这话，心中惊恐，赶紧道：“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会做个好皇帝。”
“禀报太后，大……大明门外的士子越聚越多，都喊着……要交出……冒充正德遗孤的野种。”又一个小宦官跑来报信。
张太后不作理会。她将目光放慈祥了一些，招呼狗蛋道：“孩子，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狗蛋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起身近前，走到张太后近前，再次跪下给众人请安：“见过祖母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国公夫人。”
夏皇后道：“以后要叫母后。”
狗蛋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不情愿地扭捏道：“是。”
张太后先前隔得远看不清，如今离近了，不由惊呆了。狗蛋的长相与正德皇帝小时候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
杨慎站在大明门前的棋盘街正中人的去路前，向士子们深深一揖，起身道：“在下名叫杨慎，乃正德六年辛未科进士及第。”
领头的杨维聪道：“原来是杨状元，失敬失敬。不知杨前辈拦住我等去路是为何故？若是要劝阻我等，大可不必说了。今日敢来的，都是不怕死的。”
“对，人固有一死，今日便要为保卫大明皇统而死。”
“杨慎，如今国难当头，何不加入我等，共赴国难？难道你还要做那坐而论道的清翰林吗？”
不等所有人喊叫完，杨慎仰天哈哈大笑，笑完，又大哭不止。
“杨慎，你又哭又笑，是为何故？莫不是嘲讽于我等？”赵廷瑞道。
杨慎大喝道：“尔等今日所为，欲罪朝廷诸公否？”
众人愣了一下。大家都是有功名、有前途的人，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上官的坏话。杨维聪道：“我等自发行事，与朝廷诸公何干？”
“不欲罪朝廷诸公，则满朝上下衮衮诸公，在各位眼中，都是酒廊饭袋了？不错，今日有传闻，说太后欲更立一个正德遗孤为帝。诸位以为不妥，那朝廷诸公难道皆以为妥当？”
“那为何不见朝廷诛杀江彬和那假冒的野种？”
“对，朝廷包庇江彬。”
杨廷和急忙道：“朝廷杀人，自有法度，岂能以众议而擅杀？江彬若是有罪，自有满朝言官弹劾于他，自有刑部、大理寺判他的罪。诸公若手头有江彬不法的证据，便交给御史言官，或交至刑部、大理寺衙门。恶人自有天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各位何虑之有？”
众人被这一番漏洞百出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不过现场仍旧有好事者，朝人群大喊道：“宫里的那个正德遗孤就是罪证！太后包庇罪证，纵容江彬，坏我大明社稷，当今天下谁看不出来？杨状元莫不是有眼疾吗？”
杨慎心里虽慌，面上不显，仍旧哈哈大笑道：“敢问这位兄台，你从何处得知太后欲立那正德遗孤为新皇帝？朝廷可有诏令？宗谱玉牒上可曾加上那小童的身份？”
那人不服气哼了一声。又有人骂道：
“等到太后把生米做成熟饭，咱们还能不认吗？”
“待到那时，我杨慎领着你们去扣阙！那才是名正言顺，是忠臣。今日，太后并未有任何改诏之举，尔等却在此集会，意图冲击皇宫，实乃大不智也……”
就在不少人被杨慎说动，冷静下来之后，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一个消息：太后认了那个小童为孙儿！
“太后祸乱国家！”
“拼了！”
杨慎眼见着劝下了一些人，此时却再也劝不住了。士子们群情激愤，纷纷冲过杨慎身旁，朝大明门涌来。
就在士子门接近大明门时，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冲出了上百个铁甲披肩的士卒，人人皆手持利刃，冲出大明门，像砍瓜切菜一般一路砍杀最前面接触到的士子们。
士子们呼天抢地，哭声震天，可后面的人依旧往前面挤，不一会儿就人挤人。不知道多少身材瘦弱些的士子因为脚下没踩稳，就摔倒在地，被踩踏成了旁人脚下的血泥。
杨慎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画面，一面不知所措，一面又大声疾呼，试图让人群冲散一些，各自逃命。可现场人人都在嘶吼，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叫。
“少爷，够了，咱们回去吧。”在失神落魄中，杨慎被自家车夫拉着，上了杨府的马车，冲出了混乱的人群。
大明门下的血案，彻底激怒了在京大大小小上百名七品以上的文官们。
“报仇！杨阁老，那魏彬出动锦衣卫屠戮士子，咱们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毛纪的额头上还覆着纱布，一听到下午皇城南门下发生的事情，立刻做不住了，急忙驱家人送自己来内阁见杨廷和。
杨廷和一如既往得冷静，不过言语中透露出难以遏制的怒火。“贼虽易去，贼首难除。”杨廷和缓缓道。
“杨阁老，你说的贼首是？”
“武将、外戚、阉人、皇帝。真正称得上贼首的，唯有皇帝。”
毛纪惊喜道：“难道说，兴献王殿下？”
“今晚将抵通州，明日到达京师。”
毛纪大喜道：“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杨阁老，兄弟我明日要举行串联，率领百官，在皇城外叩阙！逼迫太后交出江彬和正德遗孤，严惩肇事之人，为无辜牺牲的士子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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