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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洵得知这个劲爆的消息，不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片破山，也能遇上黑熊？”
“侯爷慎言！”手下一个老家丁提醒道。
焦洵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左右瞧一瞧，都是自己人，这才放下心来。“吓死本侯了。要是被别人听了去，怕是有文章要做。”焦洵一阵后怕道。
老家丁也顺坡下驴道：“此处山林中野鸡兔子常有，虎豹也偶尔能遇到，不过这么多人聚在此处，居然还能碰上熊，这运势真是好啊。”
酉时已到，太阳西斜，再无所获的焦洵悻悻然回到营地，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猎物。朱载酆此时坐在高台上，杂役们特地将一汪泉水引到台上，又垒起了水道，造好了一出“流觞曲水”。文武大臣们也学着古人模样列坐其次，由王公侯伯到三公九卿，大大小小文武百官们按照品级次序一一排列。
不久，外出打猎的众人就都回来了。太常寺官员上报打猎所获，多数人都空手而归，也有几个不怕人笑话的，猎回来几只田鼠，引得众人发笑。江然成绩不错，有山鸡野兔。陈维藩虽然没有真的下场，却也神奇地猎回了几只野鸭。彰武伯的大儿子杨儒两手空空，运气最好的要数焦洵，竟然扛回来了一头梅花鹿。
小皇帝笑道：“武平伯陈熹拔得头筹，猎回黑熊一头。只是不知道这黑熊怎么会出没于此？”
身旁的太常寺卿立刻解释道：“尊圣命，从南海子带来了一头黑熊，一头豹子。今日便将黑熊投放在附近，明日还会将豹子投放。”
朱载酆点点头道：“好！武平伯数偶，既能猎得黑熊，便是可喜可贺。玉如意归于武平伯，众人可有异议？”
在场众人互相看一看，大家都无异议。首辅蒋冕出列道：“臣等以为，武平伯实至名归，臣等无异议。”
小皇帝虽然略有失落，不过自家手下的毛孩子们表现得也还过得去，不算给皇帝丢脸。小皇帝笑道：“既如此……”
武平伯陈熹立刻兴高采烈走上台来，准备领奖。
“臣有异议！”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传来。小皇帝吃惊地朝身侧一望，却见宁国公家的公子江然一人出列，不由吃惊道：“然哥哥……”
在场众人纷纷望着这个江彬留在朝中的质子，都大吃一惊。蒋冕皱起眉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杨一清倾身，对旁侧端坐的王琼小声道，“王公请看，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琼冷哼一声，并不理睬。
江然全然不顾满朝文武不许的目光，大步走上台前，仰首问道：“请问武平伯，这头黑熊是你一人所获，还是家丁齐获？”
他这一问，连同为皇帝伴读的东宁伯焦洵都不高兴了。豪门大族，勋贵之家，哪个出门打猎不带家丁的？那些一个人自己打猎的，都是过来陪跑的下层军官而已。
武平伯陈熹尴尬道：“虽有家丁相助，却也是本伯力搏黑熊的成果。”
江然哈哈大笑道：“既有家丁相助，请问伯爷还有甚脸面赢这彩头。”
小皇帝眉头紧缩，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提声道：“江然！”
“臣在！臣以为，今日捕猎，武勋们都有家丁相助，这对基层将士们不公平！士兵捕猎，全凭自己的一双手，岂能与豪门相较？臣有一计，可确保公平，使众将士们无怨言！”
“何计？”小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请问皇上，明日的彩头是什么？”
“吉祥金锁一只。”小皇帝低声道。
江然起身，对台下众人朗声道：“既然如此，臣请皇上暂且寄下今日的彩头。明日捕猎，豪门子弟均不得带家丁随侍。获多获少，全凭各人真本事！臣请皇上在明日酉时三刻，再记各人两日所获，如此，将士们也无怨言！”
小皇帝还没有开口，底下就有不少底层军官大声叫好——
“好！”
“小江大人说得对啊！”
“俺们都是这个意思！”
文武百官都脸色阴沉。江彬刚刚出征，江彬的儿子，这是要打谁的脸？
小皇帝阴沉着脸，沉默片刻，冷声道：“准。”
流觞曲水的文人宴会就在这尴尬的开场中开始了。不过很快，随着欢乐的歌曲响起，众人都将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朱载酆的面上也很快云淡风轻。众伴书郎随侍身侧，均面色古怪。小皇帝起身，朝众文武大臣道：
“诸公皆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才。今日围猎，比的是武艺。所谓文武不可偏废，白天既然比了武，晚上咱们就来比一比文。”
一听小皇帝要比文，众文臣都眼睛放光，现场不少文人墨客们白天已经不知道创作了多少诗作，就等着找个机会放出来技惊四座，赢得满堂喝彩。
小皇帝的伴读中，文臣子弟现在也十分激动。白天，看着武勋子弟们策马扬鞭，着实把他们羡慕坏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表现一下自己了。
“朕出了三道题，如果有谁能解出这几题，同样有彩头。”
说罢，小皇帝身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德大声喊道：“三道数学题，先解出者，可得御赐双龙戏珠白瓷碗一只。”
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彩头，不过众文臣们倒是惊讶于“数学题”这三个字。小皇帝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小皇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好，笑嘻嘻地看着满朝文武，示意魏德可以开始念题目了。
“第一题：方程题。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众人一听到“方程”二字，都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小皇帝读过了《九章算术》，学了一点算学。小皇帝看到了《九章算术》的第八章“方程”，于是想要展示一下自己刚刚学会的技术。小孩子心性暴露无疑。
这道题说的是：农民秋收的时候，不同等级的田地，禾苗产出也不同。如果上田所出粮食有三捆，中田有两捆，下田有一捆，则最后一共打出三十九斗粮食。如果上田有两捆，中田有三捆，下田有一捆，最后打出三十四斗。如果上田一捆，中田两捆，下田三捆，最后打出二十六斗。
要解这道题，只需解出上、中、下田一捆粮食能打出多少斗即可。三个条件，可以列出三个方程，最后求解三元一次方程组即可。
作为大明朝最精英的一群人，这道题的答案，不少人都会背了。“上禾一秉，九斗、四分斗之一，中禾一秉，四斗、四分斗之一，下禾一秉，二斗、四分斗之三”。
这就是我国《九章算术》中领先世界不知道多少年的线性方程组解法。后世数学一般在所谓“线性代数”中，称呼其为“高斯消元法”，以纪念德国数学家高斯。不过，中国古人在汉代时就已经将这项技术进行了完美的总结。
当众人都在翘首以待剩下的题目时，王佳悄悄拉了一下自己身旁的江然，两人一并离席，来到角落里。
王佳一脸不解道：“你看不出来吗？你得罪皇上了！”
江然直视前方，看着不远处的满朝朱紫，平静地说：“得罪了，又如何？”
王佳一脸不可思议道：“江公爷出征，本已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你再得罪皇上，你不怕……”
江然回头望向王琼的孙子，笑道：“王兄想说什么？你是想说，皇上会诛灭江氏一族？”
王佳惊呆了。
江然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丈夫处事，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身家性命何足道？”
王佳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独自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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