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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传来的声音颇为沧桑，一听便不是年轻人的。
这让郝府的两位门房稍稍收起了轻视之心。
不管来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年长的总比年少的有说服力得多。
但哪怕两人已经尽量拉高了心中的预期，等看清那从马车里下来的老人时，身体都是微微一僵。
朦胧的灯笼亮光，照出了一张满是沟壑、沧桑的脸。
这张脸上，还带着一些温和的笑容。
那一双清澈而又睿智的眸子，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给看穿。
老人并非是走下马车的。
而是在马车里放下了一根结实的木板。
然后由人将轮椅从木板上推了了下来。
老人，就是坐在那轮椅上。
只是从眼前的景象来看，老人恐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就算是下个马车，也要身边的下人费尽心思。
其中一个穿着医师服饰的男子，口中还在不断地抱怨着什么，满脸的不满与无奈。
郝府的门房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房，房相？”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天还未亮，就来拜访郝府的，竟然会是房玄龄。
这位在朝野上下，影响力都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物。
房玄龄坐在轮椅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咳咳！这个时晨来拜访，着实是有些失礼了。但总有事情，实在是耽搁不得。老夫想见一见你们家的老爷，不知是否可以进去通禀一声？”
两个门房脸色无比的复杂，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让一人朝府里走去。
尽管他们知道，这个时间，老爷应当是还没有起床的。
可就算是打扰了老爷的清梦，该通禀却还是要通禀。
眼前的这个老人，那可不是一般的人。
房玄龄见此，也是温和地笑了笑。
“老朽，谢过两位了。”
“房，房相言重了。”留下来的那位门房连忙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的失礼。
这不仅是因为房玄龄的地位，更因为他发自内心对这位贤相的敬重！
倒是一边的医师，忍不住开口道：“您老还是赶紧回去吧，这破晓前的风，最是伤人。以您的身体，要是吹久了，神仙能无能为力！
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何必操心这些事儿。这个朝廷有陛下，有马仆射，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房玄龄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有陛下和马仆射，这个天下自然是出不了大乱子......可眼下的局面，我若是不出面，百姓恐怕就要遭殃了啊......”
医师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不过医师也没有再继续阻拦，而是跑进了车厢里，翻出了一个水壶。
水壶里装着的，乃是医学院特地为房玄龄所准备的药，对于他的身体，很有好处！
医师倒也想得明白，老人家的想法自己是拦不住了，只能顺着。
那也只好想办法维持住他的身体，尽可能地让房玄龄更健康一些。
“房相，今日份的药，您先把它给喝了。”医师把水壶递了过去。
平日里遇到再大风浪也面不改色的房玄龄，见到这水壶的时候，额头的皱纹都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
这药......实在是苦啊，令人难以入口。
老人家了，就不能吃点甜的？
房玄龄觉得自己的愿望很简单。
“加糖会影响了药效，孙药王特意叮嘱过的。”医师苦笑了一阵，仿佛知道房玄龄心中所想的一般说道。
闻言，房玄龄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硬着脖子，一口气把药给灌进了喉咙里。
生怕这药水在自己嘴唇里都停留了哪怕那么一息的时间。
可哪怕是房玄龄这么做了，药水的苦涩，还是让他的脸拧了一起。
难喝！老头子我都陪着大唐吃了这么多年苦了。
到了年老，还是吃不到一口甜的，实在是遗憾啊......
房玄龄将水壶递了回去，身体坐正了几分，脸色也瞬间变得严肃。
他想见的人，已经出来了！
郝府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出来的，除了先前走进府里的门房外，还有一个穿着里衣，套了个外套就出来的郝处俊。
郝处俊一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房玄龄，神情便微微一顿。
然后十分客气地从台阶上迎了下来，说道：“房公，您的身体不好，若是想见我，传召一声就是，何必要亲自走一趟呢？还专门挑着这个时间。”
房玄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郝处俊的脸，看得对方背后微微一紧。
他似乎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连郝处俊方才说的话也不回应。
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最近的事情，你做的不好。”
郝处俊脸色有了些许的变化，拱手道：“房公，变法的十害，我已在殿上向陛下阐明。我郝处俊，对天发誓，之所以行此手段，皆是为了大唐，全无半点私心！
若是有半点为我自己牟利的想法，甘愿受天打五雷轰！”
听到这般刚烈之语，房玄龄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动容。
他开口道：“我这次并不是来与你辩驳谁是谁非......郝处俊，你为官端正，品性高洁，也忠于大唐，这些老朽都看在眼里。对于你的政见，我虽不赞同，但也并不十分反对，其中......也是有许多金玉良言的，但——”
话说到这里，房玄龄的话锋忽然一转，一向温和语气也变得有些凌厉了起来。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朝廷上的争端波及到了百姓！”
房玄龄狠狠地用手拍了拍轮椅的副手，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导致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伸手拦住了要过来扶自己的医师，房玄龄再一次开口了。
“党争，祸不及百姓！郝处俊，你过了！”
郝处俊站在原地，微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此刻的神情。
就这般沉默着，过了一炷香还要多一些的时间。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长安城的晨钟开始敲响。
郝处俊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房相，我敬重您对大唐的贡献，也钦佩您的智慧与学识。我亦明白您今日来见我的目的，不过......我却是要让房相您失望了。”
“来人啊。”郝处俊转过身。
守在府门口的两位门房立刻应了一声。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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