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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士子起身还礼：“在下福建漳浦陈朱图，宋兄所言不差，皇上书中所写俱是强国之策，若要实施却是千难万险。
我大明的官大都是读书出身，名下多少都有些田亩，皇上要整顿田亩，让百姓成为自耕农，难度之大，俨然是一场全国性变法。”
宋应星微笑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不是有大魄力者，陛下书中写到‘自古以来的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
今日大明若要变法强国，亦当有流血牺牲者，此国之强盛所必须，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皇上的信念么？”
陈朱图转身道：“阁下可否拼桌一叙？”
宋应星一抱拳：“求之不得。”
朱由检也坐不住了，起身行礼：“几位所言颇为有趣，可否由在下做东，请各位楼上说话？”
两桌人侧目过来，一名江苏口音，相貌极丑的士子好奇道：“这位公子也是考生？”
朱由检还未满十七岁，与在座的举人老爷们等相比，实在太年轻了。
朱由检微微一笑：“正是，在下顺天府黄检，看了皇上大作，心中有些想法想与诸位大才交流一番。
清秀的长相与温和的气质、谈吐让丑生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
陈朱图抱拳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戴兄、谢兄一起来吧。”
宋应星也招呼同桌士子一起上楼，有两名士子要去背书起身告辞了，其他人跟朱由检一同上楼。
朱由检坐在主位，宋应星、陈朱图二人和他们的同伴分别坐在他两手边。
宋应星身边一名与他有八成相像的士子拱手道：“多谢黄兄款待，在下宋应鼎，应星的二兄。”
江苏丑生跟着道：“在下…江苏武进管绍宁，多谢款待…”
管绍宁因相貌自卑，说完话就低下头，还不敢盯着人的眼睛说话。
陈朱图身边二人也自我介绍：“在下福建长泰戴绅。”
“海南琼山谢龙文，多谢黄兄相请。”
“客气了，敢问诸位大才，皇上在书中所言惩治豪强若要实现，需要多久，代价几何？”
其他几人朱由检都不在乎，但宋应星能写出《天工开物》，应该是个务实的人，他的看法应该有用。
陈朱图先说：“那要看皇上要怎么做了，缓图，数十年之功，急图，数年便可。
皇上在书中大谈兵道，锋芒虽直指岛国日本，却不难看出有重兵道之举，由此观之，皇上要做必是急做，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宋应鼎深吸口气：“要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甚至可能激起叛乱。”
“二哥你这话说的不对。”
宋应星道：“国家要强大就要付出血的代价，远有秦孝公用卫鞅变法，秦国得以富国强兵，吞并关东六国。
吴起在楚变法，使楚兵震天下，诸侯各国皆畏服楚国，不敢再笑楚人沐猴而冠。
近有张太岳改革，使我大明法之必行、言之必效，国库从连年亏空到积银数百万两，他们都付出了代价，也都让国家变强。”
宋应鼎道：“可他们最后有哪个寿终正寝了？变法改革不是嘴上说说的就行的。
昔日王安石变法，为的也是富国强兵，扭转宋朝文恬武嬉的局面，结果呢？
韩琦、司马光、欧阳修、苏轼等人都不反对变法，他们看不到变法的好处么？能看到的话又为什么不同意？
变法之举，以弱胜强，固然值后人钦佩，但却极为难行，宋朝士大夫和地主不愿意王安石触动他们的利益，便蛊惑百姓。
百姓为逃避保甲，甚至不惜自断手腕，让宋神宗意识到王安石变法不得民心，当今圣上若要变法，百姓都不会支持。”
所有人都沉默了，朱由检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好的，却根本做不了。
最近的一次张居正改革，张居正为了维护程朱理学的统治地位，甚至下令拆毁全国各地的书院。
禁止阳明心学的传播，导致明朝后期兴起的反对封建礼教、追求个性解放的思潮被打压。
程朱理学让人的思想守旧服从，老百姓对强大邦国的政策完全没有辨识能力。
徐光启、孙元化这些尝试做出改变的人是官场上的异类，为了打击他们，他们引进制造的西式火器都被政敌拿来利用。
朱由检使劲攥着青瓷小杯，还是不甘心道：“皇上缓做不就行了，人用对了，事便坏不到哪去。”
众人不语，在他们的思维里皇上哪知道什么人该用，王安石变法时，多少王安石的支持者背叛了他。
朱由检垂头丧气，管绍宁突然打破僵局：“或许…不用变法。”
众人纷纷朝他望去，他本能的把目光挪开，盯着面前的酒杯道：“皇上不是要打东吁么，打下来之后把临近几省的农户迁过去。
保证他们路上的粮食和安全，并许诺他们过去之后，前几年朝廷借给他们土地、耕牛、农具，但要多交税收。
几年之后土地便是他们的，正常交税即可，这样就不会有太大阻力，还充实了边疆人口。”
朱由检眼前一亮，重重击节道：“对啊，还有这办法！”
他的突然出言让几人都看向他，朱由检笑了下，“失态了，失态了，自罚一杯。”
一开始他就被这帮人带歪了，认为富国强民只能通过变法图强，竟忘了可以通过外部压力缓解内部压力。
宋应星摇头：“说着容易办起来难，说句不该说的，土司多叛啊。
朝廷打下东吁，必然恢复缅甸宣慰司，到时缅族人与我大明百姓生活在一起，老百姓有的受了。
再有过去的路上，地方官吏层层盘剥，把朝廷拨给百姓的粮食克扣一半甚至一大半，让百姓饿不死也吃不饱的过去，老百姓人还没到心里就打退堂鼓了。”
朱由检暗暗点头，都是确实存在的现象，在心里记住了他们三人的样貌，殿试时可以照顾他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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