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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蒙的睁开双眼，不知何时自己竟身处一处昏暗的环境中，身体被麻绳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面前的不远处有一个火盆照亮，接着火光他看到几个穿着头戴圆帽，身穿褐衫的家伙不怀好意的围在他身边。
见到这幅穿着的人，孙之獬瞳孔骤然收缩，心里一片冰凉，这可是东厂的打扮，再看他们脚上，果然穿着皂靴。
一人拿着针线包挡在他身前，“别喊了，知道么，这儿是东厂地牢，请你过来是为了今年恩科泄题案，孙大人，是等我们上刑再说，还是你自己痛快交代呢？”
说着把孙之獬嘴里的破布扯掉，孙之獬立时强辩：“本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快放了本官，不然本官一定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
“那你是不打算配合了，这很好。”
东厂番役诡秘一笑，低头打开手上针线包，自言自语：“皇上把咱东厂刑具都毁了，但没关系，一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也能用，比如针。”
他抽出一根拇指长的针在孙之獬眼前晃了晃，这种针又粗又长，通常是用来缝麻袋的。
“等会我就把这根针塞进你指甲里，我这人手笨，一点点往里扎，看着针在你指甲下一点点深入，那滋味别提了，咱俩都舒服，来啊，把他按住。”
两名番役从左右上来把孙之獬双手按在扶手上，看着番役手里的长针，孙之獬惊恐至极，在番役将针尖钉在食指前时，忙叫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真没劲儿。”
番役一脸埋怨，“行了，招吧，是谁让你干的，你上边都有谁？”
……
第二天一早，朱由检从养心殿的坐塌上醒来，身上盖着一层单薄的锦被，王承恩正在书桌旁忙活，手里拿着几张写满字迹的黄纸。
见朱由检醒了，他放下那几张纸，站到一边：“陛下真是神了，昨夜审讯孙之獬的供词出来的，孙之獬果然与泄题案有关，交代了两个同党。”
朱由检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昨天又忙到后半夜，现在头还有点痛。
拿起供词看了一阵，孙之獬说是温体仁派人联系他，还买通了其他几个翰林官，几人各自记下自己接触到试题，然后汇总到一起，就算不全也是大部分试题了。
翰林院里还有谁收了温体仁的好处，他就不知道了。
但在朝廷里，他就知道还有个周延儒也参与其中，因为在温体仁约他见面的地方挂着一块周延儒的手书牌匾。
他只是泄题案的一环，却也分到了两万四千两白银，很难想象温体仁从中获得了多少银两。
朱由检放心了，只要抓住一环，就不难揪出剩下的党羽。
“还有多久上朝？”
“一刻。”
“把孙之獬带到皇极殿后等着，再给朕叫个镊工来。”
镊工是宋朝以后人们对理发师的称呼，人们对剃发也有了个特殊的称呼叫‘待诏’，意思就是随时待命而被召唤。
“是。”
……
洗漱完再吃两个饼子，换好衣服，刚跟镊工交代完就到上朝的时间了，百官进殿后，朱由检打起精神走到龙椅前接受百官朝拜。
朱由检俯视着章台下的群臣，突然笑了：“各位大人精神都不错啊，明天就是文举殿试了，有没有谁想对朕说点什么的？”
群臣偷偷打量着身边人，皇上这是何意?要他们拍马屁？可皇上是最讨厌说那些说空话大话的啊。
殿内一片寂静，朱由检歪着身子，手肘支在龙头扶手上，用手拄着脸,轻声下令：“把人带上来吧。”
王承恩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赶紧跑去带人，很快，身穿白衣，手脚戴着镣铐的孙之獬被两名东厂番役带到殿外。
皇极殿门槛太高，镣铐太重他过不去，两个番役也没有出手帮他的意思，他只能爬过门槛。
孙之獬除了因为没睡好精神有点萎靡之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见到朱由检，他像见到亲人似的面露凄色，膝行到章台前一声嚎啕：“陛下，臣万死，臣被温体仁蛊惑泄露恩科试题，请陛下免去臣全部官爵，剥夺全部家资。”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朝廷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礼部尚书文安之眉头紧皱，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一脸惨白，左侍郎陈新建则是一脸莫不关己的样子。
朱由检微笑着走到章台前，俯视着他，用温和的语气对他道：“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不又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么，朕想原谅你。
但律法无情，若不惩处，天下人也不答应，朕本该将你斩首示众，念你认罪态度良好，朕命你剃发代首，此生都要顶着一个发型，并且不许戴冠、出行也不许乘车坐轿。”
孙之獬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章台上的朱由检。
朱由检突然侧过身，语气一冷：“当然，你也可以以死成全自己的名节，你自己选吧。”
满朝大臣都侧目看着孙之獬，在这个名声大于一切的时代，他们都认为孙之獬会以死谢罪，成全名节。
然而…
“蝼蚁尚且偷生，罪臣愿活。”
孙之獬没有任何犹豫，答应的相当痛快，双眼中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
朱由检背过身去，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王承恩道：“把镊工叫上来给孙爱卿剃发。”
王承恩招呼一声，早就准备好的镊工带着家伙式上殿，为孙之獬剃发，在大明朝最高行政场所剃发的，孙之獬也是第一人了。
镊工技巧高超，锋利的剃刀在孙之獬头顶乱舞，一缕缕发丝飘然落地，而未伤及头皮。
五分钟不到的功夫，孙之獬四周的头发全被剃光，仅留脑后一小撮铜钱大小的地方留发。
镊工收起剃刀，把孙之獬仅剩的一小撮头发编成辫子耷拉在脑后，很多朝臣已经不忍再看，摇头直呼““有辱斯文”。
做完这些，镊工提着工具箱对朱由检道：“陛下，剃完了。”
“剃的好，下去拿一两银子赏钱。”
“谢陛下赏，臣告退。”
镊工下去后，朱由检差人给孙之獬拿来一面铜镜，让孙之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故意问他：“孙爱卿你自己说，这头剃的好不好啊？”
孙之獬摸着自己锃亮的脑瓜顶，虽然两侧朝臣投来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依旧强颜欢笑：“回陛下，剃的很好。”
朱由检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么说你喜欢了？”
“天赐之发，罪臣岂敢不喜？”
朱由检连连击节：“好啊，孙爱卿不愧是朝廷栋梁，这面皮也比一般人厚，为了活命连父母给予的肤发都能舍弃，头顶建奴之发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朕服你了。”
朱由检看向满朝文武，无论是东林党，亦或是浙党、楚党都对孙之獬露出不喜之色。
“各位爱卿，朕已经让孙之獬剃发代首了，都没意见吧。”
群臣哪会有意见，齐声拜道：“陛下圣明。”
“那好，着东厂抄没孙之獬家产，将其全家贬为庶人，发回祖籍，永世不得录用。”
说完，还不忘对孙之獬再嘱咐一遍：“记住，你就永远顶着这个发型，不许戴冠，更不许乘车、坐轿。”
孙之獬木然的一头磕在地上，嘴里喃喃道：“草民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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