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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听着，每日进城人数有限，以申时为限，只能进入六百人，此地离京城尚有十里，所有人均需接受检查。”
一名看起来是领头的官兵高声叫道，看向了这群流民。
先前那名大汉疾步上前，冲着这名官兵笑道：
“大人尽可放心，我等皆为良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先前抢到的东西递到了这名官兵的面前。
官兵斜眼打量了一眼大汉手中之物，这才收下，冲着大汉挥手叫道：
“叫你们的人先走。”
大汉连连点头，充满蔑视的看了一眼钱龙锡，这才冲着刚才被他抢过的那些流民喝道：
“大伙排好队，随我进城。”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开始了骚动。
没办法，今日只有六百人能够进入京城，而眼前的流民却是一望无际，少说也是上千人之多。
不能进城，那就只能在城外等着，况且即便是等到第二天，也不不能保证就有资格进城。
很多人立刻开始在包袱里翻找，希望能找到点东西送给那名大汉，好有资格加入这六百人的队伍之中。
大汉冲几名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手下立刻开始一个个挨着收取每人手中的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有的甚至只能拿出一块饼，或者仅有的一点吃食。
可是大汉们却并不嫌弃，凡是给了东西的就拉入进城的队伍之中，那些实在没有东西的，只能是哭天喊地的被扒拉在一边了。
官兵们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那名领头的大汉在官兵头目面前又说了几句，这才冲着远处的流民群走去。
很显然，此处能拿出东西的流民不足六百人，他还得到其他人那里去收取东西。
流民的队伍缓缓移动，不时传出哭喊声，钱益谦和施凤来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
难道这就是大明的官兵吗？
竟然已经烂到了如此地步吗？
京都的官兵尚且如此，那其他的呢？
.......他们想都不敢再想，步伐变成无比沉重。
朱由检远远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身旁的魏忠贤却已经暴跳如雷。
“该死，该死！”
“这些可恶的官兵都该死！”
他嘴里叫道，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高起潜一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若不是身边有小皇帝，他早已经忍不住将这些官兵们弄死了。
朱由检看着两人的模样，叹息着说道：“他们该死，其实朕更该死！”
一听这话，两位老太监心中惶恐至极，尤其是魏忠贤，更是难以自抑，眼中泪水滚滚而落。
他本出生农民，自然知道眼前的流民是在何等艰难的情况下才肯背井离乡，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位高权重，醉心官场中的尔虞我诈，早已经忘记了那个穷困潦倒的自己。
一时间，魏忠贤只觉往日种种甚是无趣，对自己更是充满了深深的厌憎，崇祯皇帝那句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朕要做那千古一帝，魏忠贤，你呢？”
是啊，我呢？
我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我到底要让史书怎样来写我这样一个被称作九千岁的大太监？
......魏忠贤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慕烈如标枪一般，站立在崇祯皇帝不远的身后，他身旁的三名大汉如松般沉默。
对于眼前的一切，他们没有任何的感觉。
因为已经麻木！
相比于辽东边关的百姓们，这些流民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他们最多不过是忍受饥饿和贫穷，而那些辽东边关的百姓们更多的却是被鞑子们虏去，当做牲口一般奴役。
男人做苦力，女人被奸淫，生不如死！
.
朱由检没有吃午饭，因为没有心情。
大臣们也没有吃午饭，因为没有银子。
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又饿又渴。
二十里地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缺乏锻炼的大明朝臣们几乎当场昏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喊出声来。
自己只不过是大半天没吃没没喝，只不过走了二十里地，而这些百姓们却是几百上千里的吃不饱穿不暖。
心中有愧，如何能喊？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崇祯皇帝让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是胡闹，更不是体罚。
而是那最残酷的心罚！
申时。
皇极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默的看着龙椅那个小皇帝。
“诸位爱卿，可有话要说？”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问道。
一瞬间，钱益谦，施凤来等大臣们扑通扑通跪倒，口中纷纷叫道：
“臣有罪，臣有罪啊！”
这些人都是朝堂重臣，而且各自代表着身后不同的利益群体，往往是这个发言，另一个必然跳出来反对，几乎没有见到过如此统一的态度。
朱由检啪的一声猛拍龙案，站起身来，冲着面前跪倒的大臣们喝道：
“诸公今日所见，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有更多的是你们你们没有看到的！”
“自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没有了天下的百姓，哪里会有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哪里会有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臣子么？”
“你们知不知道？大明连年灾荒不断，百姓生不如死，更有那关外野猪皮们虎视眈眈，屡次扰我大明边境，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说什么废除商海之税，百姓种不出粮食，产不出棉花，命都保不住了，拿什么来行商？”
说到这里，朱由检情难自已，抓起龙案之上的砚台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口中大叫道：
“大明风雨飘摇，危在旦夕，朕若是做了亡国之君，尔等皆是那亡国之奴！”
砚台在地面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所有人都浑身一震，朱由检胸口起伏，冷冷的看着众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诸公，你们可愿做那亡国之奴？”
“可愿做那大明的千古罪人？”
这两句话冰冷至极，就像两条鞭子一般抽打在了众人的心中。
皇极殿上顿时是哭声一片，夹杂着众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这一刻，朱由检在心里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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