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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
太守陈礼书房外
十数位身披甲胄的年轻军吏跪倒了一片，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年轻军吏。
军吏面容消瘦，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锐气。
他身姿笔挺，虽身披朝廷统一颁发的差服，却仍是那一干军吏中最显眼的存在。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在一个巍峨的老者面前跪伏着。
那老者看上去年近七十，一举一动却仍有多年从军时养成的习惯。
老者一身士人打扮，身边的从者也多为体型强健的武夫。
可他这样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人家，藏在这一群彪形大汉中竟也不弱一丝威风。
见门外的十数人中，都是当年自己收留的孩子们，老者轻声一叹。
“十几年前的你们，也是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中的一员”
“十多年后的今天，是什么样的权利，让你们成为了当年那些举起屠刀的恶人”
老者上前，抬起了为首那个年轻人的脸颊。
当初那个在田野里奔跑的孩子，上了战场，做了小小的军吏。
最后竟也变成了当年那个替地方豪族杀人的小吏。
“陈主簿带人诛杀了城里的逆贼，你们却带着人一家一家的抓捕那些被王家与郭家逼得没有了活路的普通人”
“纵使那些孩子里，真有黄巾道的余孽，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不也都和过去的你们一样，失去了亲族，失去的父母，失去了依靠，是这世间与你们无二的可怜之人”
“小八，你一向聪慧，又怎么会看不明白王老头为什么，要偏偏选你们来做这些肮脏事”
老者轻轻一拍年轻人脸，却见那孩子的眼神里却只有不甘心。
他知道这孩子是明白的，却仍旧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可就在他将要转身离开时，那个年轻的军吏却跪着爬到了他的脚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脚，哭着说道。
“主公，是小八做错了，请再给小八一次机会”
“机会？”
老者冷哼一声，转身就是一脚踢在了那孩子的胸口上。
“城中的王氏与郭氏给了你们多少钱？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些年来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一刻，老人家面若冰霜，只是一抬手的功夫，身后的几个大汉便控制住了眼前这十数个请罪的兵卒。
之后便有一个寻常农户打扮的壮汉，从人群中，请来了一个年迈的书吏，一卷一卷的搬来了这些小吏来不及销毁的罪证。
大汉目光如虎，怒目圆瞪间竟有一股极其霸道的真气溢出，让这些跪伏的甲士们竟连头也抬不起来。
之后便有几个衙门的捕快，带着人证物证与一些差役，一桩桩一件件的挖出了这些年在场这十数个军吏所犯过的罪过。
大罪杀人，贪墨他人财产，小罪索贿压迫地方百姓，罪名稍微轻一些的，手里或多或少也都沾了一些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多时，便有一些甲士在求饶声中被兵士拖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数个罪名较轻的从吏。
那些当场被判了死罪的军吏，原是抱着求活的心态而来的，却被自己效忠的主公给断了生路。
当即便有几个甲士想要反抗，却不到片刻功夫，便被那个农户打扮的壮汉给扭断了脖颈。
那个一直跟在陈礼身边的壮汉，名叫陈四，是一个横练硬气功的武夫。
天生就有一身十分霸道的罡气，一般刚入了武道皮毛的武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喽??
更何况这些一直以来只是打打地痞流氓和百姓主意的废物。
眼前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众人才发现。
这里面一直没有言语，却又没有在任何一条大罪上出现过的军吏，竟会有那个之前还被主公踹了一脚的八爷。
或许就连陈四本人也没有预料到，王氏与郭氏的案子里。
他也只是默许了手底下的人的作为，而从没有真正的与王氏和郭氏形成合作关系。
但这些年，他却仍收受了不少钱财贿赂。
从地痞到商贩，再到城中的那些豪门望族，几乎没有一方势力能躲过这小子的索贿。
虽说东汉这时的吏治，行贿受贿都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了。
但对于太守府从侍的八爷而言，这样明目张胆的四处索贿，反倒才是自家主公最忍受不了的罪行。
整个河内的官员都知道，老郡守陈礼是一个孤高自傲的上官。
因为族中出了一个谄媚阉党的长子陈玄，才有了郡守不能容许自己心腹肆无忌惮索贿的规矩。
可就连当下木讷的陈四，也不能理解，他那个一向不贪钱财的弟弟，为什么，只是几年的功夫。
就变成曾经他们几兄弟最讨厌的贪官污吏。
恨铁不成钢的他，虽与眼前之人并无血亲关系，却也是当年那批跟着主公一起闯荡的孩童里活下来的佼佼者之一。
他一直护在陈礼的身边，却总是心心念念的这些活下来的伙伴。
可如今，他们之中，竟出现了这样一个令人心寒的存在，陈四又岂会不自责。
他审完了身边的一干军吏，可轮到那个曾经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弟弟时，怒气却再也不可控制的宣泄了出了。
面对同样修行杀戮之法的陈八，陈四的拳头打在的对方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留手。
可那个一丝抵抗都没有的青年小吏，也只是默默的忍受着，然后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当被兄长问及为什么要贪墨这么大笔钱粮时，他却少见的冷冷说道。
“四哥是主公身边的亲卫，可小八的身边可不是只有小八一人”
“这些年，朝廷三天两头就派人下来督查税务，地方进贡的贡品，筹建新殿所要筹集的钱粮木料。”
“哪一件事不需要钱的，不需要疏通的关系”
“四哥陪着主公鞍前马后，看不到我们这些小吏在外奔波劳苦，被人当牛做马的苦处”
“这些年，若是小八不替这些豪门大族跑一些差事，小八又该如何养活手底下这无数张的口？”
“可小八也确实贪了，辜负了主公，但小八却从没有想过要背叛主公，还望主公明察，再给小八一次服侍主公的机会”
当年轻人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入老者的耳里时，那个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的老人家，却似乎醒了过来一般。
他没有再起身去走向那个孩子，而是让手下人给他卸了枷锁，摆手屏退了一些不相干的吏员，似有一些疲惫的说道。
“去城西的城门做个门吏吧，以后不要再轻易的入了那些老头子的死局了，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也不可能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从明天起，你就不再是郡守府的从吏了，去那里做个普通人吧，之后有事情，我会派人与你联系的”
而后老者缓缓的坐了起来，他与身边的壮汉对视了一眼，似又想起了些什么一样。
凝重的表情似乎有了些许松动，见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苦命孩子一跪一拜的退出了院子。
老人家这才一个人走进了书房里，便再也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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