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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们这是在干吗？”潜成站在门口望向黑漆漆的屋子里。
“去，赶紧把你的弟弟妹妹找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冲着他说道。
“知道咧！”李潜成撒开退就往院子里跑去。
潜成家一共五口人，这在广东来说人数并不算多，那个年代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是六七个孩子。
他自己今年13岁，妹妹5岁，弟弟2岁。
这两个小鬼头一下午都坐在院子里玩泥巴，他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们两个干吗了？为什么有股骚味？”潜成捂着鼻子蹲下来，两个小鬼却低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玩着手里的泥巴。
妹妹正在伸舌头舔自己滴下来的鼻涕，一看哥哥来了，抬起头来傻傻地冲着他笑。
“你傻了吗？吃自己鼻涕！”李潜成赶紧把妹妹拉起来，抓起衣服准备给妹妹抹鼻涕，但他突然想到这是他唯一一件像模像样的衣服了，他舍不得。
他娘好不容易从张老爷家里捡来不要的，再加上一些别人家不要的布，缝缝补补后总算成了一件衣服。
他抬起头看到院子里那棵已经比人高的榕树，走过去捋了一片叶子下来，放在妹妹鼻子上，用力一擤，把她脸上的鼻涕弄了下来。
“邋遢！”潜成骂了一句，把叶子扔了老远。
弟弟志成正坐在地上玩泥巴，他走进了才发现，原来这股骚味竟然是从弟弟身上散出来的。
“我问你，弟弟是不是尿了？你怎么也不帮他把尿？”潜成把妹妹一把拽过来问道。
“不知道，嘻嘻。”妹妹捂住嘴巴笑道。
他只好蹲下来戳戳志成，“弟弟？喂！傻弟弟！”
“啊～啊~啊～”
志成递了一把泥过去，潜成来不及躲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他回头冲妹妹喊道：“你是真的傻了，都不给他挪个窝！”
潜成一边唠叨着一边把弟弟手上泥巴扔掉，但弟弟的手上还是有许多的脏泥巴，他只好抱着弟弟到水井旁洗手，过了好一会才弄干净，随后拽着妹妹一起进了屋。
进屋后，女人立刻就闻到孩子身上飘过来的味道，“好好的怎么一股子骚味？”
“弟弟他尿了，又玩了一会带着尿的泥巴。”
一旁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停下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带个脑瘫娃，我们怎么去香港？”
潜成听到后整个人一激灵，“香港？是海对面的香港吗？爹，我们真的要去那了吗？那我还念书吗？”
“马上我们家饭都要吃不起了，还读什么书！把弟弟给我，你抱得不对，别闪了他的腰。”
女人从潜成的手里接过孩子，摸摸怀里娃的眉毛，又摸摸他的小嘴，叹道：“志成的眉眼比他哥哥长得好，只可惜当初生他的时候难产，这是第三胎了，怎么还会难产呢？”
潜成爹道：“别提以前的事了，我当初就后悔没咬咬牙把他溺死在水里！”
“现在是民国了，比不得大清朝，那是犯法的，村里到处都是眼睛，那么大个孩子不见了谁不知道？”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潜成，去收拾收拾衣服！你也别在这闲着，赶紧把志成和秀芬能穿的衣服捡一捡。”
潜成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内开始收拾东西。
潜成一直听父亲说母亲那边有个厉害的舅舅，他是外婆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舅姥爷家的儿子。
这个舅舅可不简单。
在早些年间，带着妻儿去广州做生意，赚了钱后没有回老家，而是选择去了香港，这正是老一辈渔民的冒险精神，敢拼敢闯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吃不上一口热乎饭的。
香港那时是英租界，这个舅舅说要赚外国人的钱，光挣自己人钱算什么本事？英国红毛鬼敢把鸦片销到中国来赚国人钱，他王静安就要把英国人赚的钱都赚回来。
所以潜成娘总说，他爹那点能耐都在海里了，科举考不成，渔民也做不好，就没想过稳一点，学她堂弟那样，干个小生意发个小财什么的。
如今这时代，可是卖凉粉卖糖水的都能发大财。
靠打渔，那不是靠海吃海？
日子不稳定，收入全靠天，勉强糊个温饱。
但现在战事频发局势动荡，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他们贫民的生活就更成问题了。地主可以靠存粮撑一撑，那他们呢？
渔民是能吃苦没错，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出海捕鱼，这还是去近点的海捕捞，要是跟着大船去远点的地方，那更是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人得在船上吃喝拉撒，连片树叶子都看不见，这是最难熬的日子。
也有舒适的日子，碰上台风天，或是碰上海上休渔期，在家一待也是个把月，没有收入。
人没钱，比鬼还难。
如今，拉不下脸也得拉下脸来，求着亲戚介绍一份扛沙包的工作，也比在家待着等着被抓壮丁强。
到了晚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太阳沉入了海里，过了一会，月亮又湿淋淋地从海里升了出来。
潜成一家这会子刚吃完饭，他母亲准备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潜成爹却呵道：“今晚我们要走了，还收拾它们做什么？这地方，不定何年何月再回来呢！你看好时间，一会到了三点，把该带的东西都拿着，我们直接走了。”
想到去香港，潜成娘的心情是激动又忐忑，她怕被人听见便悄声问：“潜成和秀芬是懂事了的孩子了，不会哭哭闹闹，可这脑瘫娃怎么办？他一哭不得把别人吵醒？吵不醒人把村里的狗给吵醒了，不就被人发现了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托了人弄来了西洋药，喝了直接入睡，雷打都不会醒。”
“药，那不行！志成还小，你把他.......”
女人刚想说出你要是把我儿子毒傻了，话到嘴边又立刻又咽了回去。
谁说现在志成他就不是个傻子呢？只怕比傻子还要更傻呢！
一出生就浑身青紫，接生婆说是缺了一口气，一落地就哇哇哭，差点人没背过气去。
她朝着黑暗的空气中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了，转了身进屋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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