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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初唐异案 > 302 不立则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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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都城门紧闭,城内家家户户亦闭门不出,整座城陷入较异骨案时,更显死气一片的境地。

    源阳、源协所在大狱,已然遭受过多次鱼怪群袭击,怪状异样的人形巨鱼群集而至,自囚室之间的过道疾行而过,不时猛然撞向格栅,又不时以遍布鳞片的手爪伸入囚室,试图将囚室中人拖拽出来。

    囚室之中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但谁又见过这般景象,略有不怕死的囚徒,试图赤手空拳控住一头鱼怪,才伸手一抓,便落了个为其浑身鳞片将手划花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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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源协反应迅捷,在鱼怪进而开口欲咬之时,将那人拉回囚室内侧。

    若言见到鱼怪最为震惊的,还当属姊弟二人——眼前的鱼怪,与那日似真非幻的异常经历,几乎一致,或言还较那日更为不显可怖些——至少鱼怪正为格栅拦于囚室之外,无法自土中猛地蹿出,再以双爪将人牢牢定住。

    自有鱼怪出后,府衙大狱中尽数狱卒及衙门兵士,只于午间阳气至甚,囚室之中闷热难当异常之时,才将一日的食水送来,再匆匆离开。

    即便如此,囚室之中亦偶然出现身上仍着有残破布甲的鱼怪,正是由此,源协才匆忙将受伤之人拽回囚室。

    以他观察这几日,因手触鱼怪而受伤者,各囚室之中皆有,但被同化为鱼怪者,一人都无。

    即说明,与鱼怪接触,并非为将被同化成鱼怪的缘由,细细想来,定是由鱼怪啃咬,或是以伤口触碰鱼怪其它有渗液部位,才会生出异化之躯。

    但想来,此结论仍有不甚明了之处,既如此,缘何早时盛营诸多兵士,只不过与异骨者尸块接触,怎就至早先那副模样,而若鱼怪可以其身染人,则最初之鱼怪又是何人,而最初鱼怪又是因何缘由所致?

    那日他与阿姊短暂对谈,鱼怪还未现于东都,所谈也尽是与真假丘真人相关之事,之后又有韦巨源从中打岔,无法对盛营中事再多行言语几句。

    只是在终末与爷娘分别时,他与阿姊再三安慰过父母后,提起若是他日得闲,或是欲往外稍行散心,不如仍旧还是往翠峰山一趟,只因与丘真人相关之事,怪异较眼下鳞症案之蹊跷,有过之而无不及。

    源乾煜当时自然尽数应承下来,但源协此时此刻观大狱之状,即可大致揣摩出外头一片死寂的城中是何状况,而他反复许愿,只求父亲勿一直记着往翠峰山之事,且先行保住源府上下一众人的性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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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源协如何猜测、许愿,亦无法想到的是,源府之中已然砍杀了一名即将化作鱼怪之家丁,正亦是因此一名家丁,源府上下人人栗栗自危,疑神猜鬼的地步。

    毫不妄言,自家丁被斩下首级之后那日,妥当将尸首处理完毕的众人,一日之内,只洗漱所用之清水,多过常时十数日之所用。

    后街面鱼怪横行所用水量更甚,似乎只有经由清水冲刷,方能将与鱼怪、即成鱼怪之人接触产生的秽物、晦气清洁一空。

    源乾煜、顾氏对此亦无法,尤以源乾煜为要,本为一介文人,此生莫言提刀杀人,就算是舞刀弄剑,亦未曾有过几回。

    然彼时对家丁痛下杀手砍去,源乾煜便同被另一人附身般,毫无犹豫便手起刀落,无丝毫拖泥带水。

    世间尽数事项,凡经肆意妄为或一时冲动,又有哪一件至最终,不是令人懊悔莫及。

    斩杀家丁即是如此,以刀沿其脖颈将头颅砍下时,却有片刻如释重负的愉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自我质疑,源府家丁皆由城中所雇,大多本为东都原籍,为刀所杀此一名亦是,眼下人已亡命,当如何与他家人说明。

    源府众不是那般草菅人命之大宅府邸,东都中人对其敬重有加,亦是因源氏一族从不视人为三六九等,一以待之,但眼下终是一条人命终了,虽事出有因,但总难免为其他人异样解读。

    因此,当晚辗转反侧之际,不由借其它事项分散自身注意,然所想之事唯有两件,其一仍是自己那一双儿女困于狱中之事,其二则为他二人那日特特相求过之倘若要往外去,当去往一趟翠峰山。

    思及翠峰山,不由得思及丘真人,早先恍惚间,那场云端之梦,以其言行观之,确为丘真人本尊无误,但以彼时所观,丘真人仍是一副寻常模样,未尽有任何异样,且表现得极其明白,鳞症一事绝与真人无直接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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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此事就更显诡谲,起初皆只以丘真人才是鳞症的罪魁祸首,如今想来无论是与不是,都当先往翠峰山去一趟,才知最终结果为何。

    知顾氏同样再度未能入眠,于是源乾煜试探地问道,假作自言自语,“或,明日一早即往翠峰山去一探究竟?”

    顾氏一侧传来一声甚长的叹息,“此事究竟缘何会至此一步?只是城外还则罢了,后又至城中,如今竟牵连至府内,前后这许多事由,岂有一件得以让吾等顺而喘息些许?”

    “早知如此……”顾氏说罢,声音一沉,却很快被源乾煜打断。

    “如此几句烦言牢骚便得了,切莫再行朝前一句,早时吾等便已协谈一致,此后再不提起当初之事,你可偏这时忘了?”

    “才方为阿郎提起往翠峰山一事,你我皆知此时往城外去,岂非危险之至而凶多吉少?”

    顾氏声带哭腔,却未翻身朝源乾煜看回来,却继续说道,“便同此时阳儿、协儿一般,虽此时未尽被胡乱治罪,但终未知何日才可见他二人得以从大狱中全身而出,还有那协儿,异骨、僵血两样异症,他可是以亲身相试过,此一回鳞症,谁又知道……”

    “早知如此,同幼时放任他命短而……”顾氏感源乾煜于身后几近发怒,便收住声。

    “唉——”顾氏再度长叹一声,将身体扭转至夫君一侧,以手轻拍源乾煜臂膀,“若执意他日要往,终归将今日所生之事调停得了,再去不迟,此时东都,还有何事是不可等的。”

    源乾煜当时未直言回应,内心却同意妻子的说法,眼前东都非异骨案时东都,眼下此时也非生有何事便很快得有解决之法之际,凡事皆须先预其不可行而行,且可行之事亦须预其生变而再作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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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事失其效,则节奏全乱;一城失其效,则百姓全乱;一朝失其效,则万事全乱——与其言缘何眼前这段时日,异事不断,世间倍显不够太平,倒不如言如今大唐究竟入了一般何样轮回,短短不足一年,竟反复陷入难解困境。

    与丘真人论道多年,源乾煜最甚为知晓之事便是天有天道,事无常性却定守其律。

    高祖年间乱过,太宗年间乱过,高宗年间乱过,当今圣人才继位一月便乱过,武后朝乱过,如今再乱,如此即是律。

    故而信道且厌佛之人,从不信何为轮回循环,只讲求万事万物其律,悟道本就是参晓隐藏于事事物物之中的因果之律。

    话虽如此,理似这般,但事情一旦落于自己头上,其因其果,便难分得清。

    家丁之死,其因起于为鱼怪所伤,而忽生异状,但究其根本,若彼时家丁不以自己为能,而源乾煜作为家主,在知晓城中鳞症异状时,就已将当留意的事项尽数告知源府内所有人,或否,家丁便不会因此而亡?

    求不得其法,便不得胡乱行动,不得行动,便只能一拖再拖。

    连续数晚,源乾煜就如此周而复始地思索此一件事,直至无从知晓自己几时入睡。

    于他而言,万幸之至是城中鱼怪忽而遍布各处,不止不便往城外去,就连于城中四处闲荡一番亦成了不甚可行之事。

    如此,翠峰山不得去,家丁之事暂不须理会,但每每苏醒之时,却对此记得清楚,尤以其他家丁在源府中如常行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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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怪并非对城中各间宅邸无能为力,只是自水边来,愈深入城中,则愈有可能因闷热干燥而脱水,眼下人人闭于门内,鲜有人知晓此事。

    但距离东都城只数十里的敬诚,这时已然尽数弄明鱼怪成因,他有些惭愧地立于这对本为母子的鱼怪面前,手指鱼怪,对众人言,“彼时诸位皆言,凡早先见得鱼怪,便皆尽数杀之,此时可明了,鱼怪便是人,即便不得言语,且形态、行动皆无丝毫人意,但终是人,之后切莫再以其为鱼怪,轻易杀之。”

    “吾等何曾有这般杀生之好?只若不杀鱼怪,鱼怪则会将吾等反杀……”

    “与其由此一众怪状之物所杀,不如先下杀手还来得保全些!”

    在场众人多有家中受鱼怪所扰甚深者,知敬诚之意,但真实行动起来,又有各自苦衷。

    府兵抬手示意让众人安静,家丁亦在一旁为自家阿郎帮腔。

    众人渐止,将双手一拱,“将军所言有理,吾等岂能不知,倘若……倘若有一法能根除此状,终结鱼怪一事,倒再并无等同担忧,望将军明察!”

    “是了,是了,”敬诚离开情状已多有好转的鱼怪母子,朝向自己马边走去,“吾此行,何曾不是就为一解此事而来,眼下当知晓之事,已尽数得知,吾即向东都而去。”

    他一步上马,“汝等收起杀心,多以活捉为上策,待吾入东都,寻得方法,想必他日再返时,此事定有相当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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