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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帮我写封信给皇帝。”想明白了大明的弊病之所在，朱由检立时便做出了决定。60;62; “公文还是私信？”60;62; “私信，这事不能走公文的路子。”60;62; “行了，说个主旨吧。”60;62; “跟皇帝提一提白册的事情，我想他肯定也不知道。说得明白一些，让他知道各官府有明账案账两套账本。另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关系到未来五十年的国是，必须等我们攥成一个拳头以后再挥出去，但是他得给以后的工作做一下铺垫。先让锦衣卫暗中去江宁和上元两县查一查账本。”60;62; “查白册是吗？”60;62; “不只是白册，白册青册都要，真账假账全都准备一份。具体的手段锦衣卫自己熟悉，从前往后查。”60;62; “要不要设定个年限？比如按照年号来查。”60;62; “秦太保，这黄册是怎么编号的？”60;62; “按照千字文来编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样一溜排下来，因为千字文不重复，能给大明用万年。”60;62; “第一期是什么时候造的？”60;62; “第一期是洪武十四年，天字号。”60;62; “洪武十四年...那是1381年，今年1646，总共造了二十六期。我算算，千字文怎么背来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第六期是宙字，第二十六期是...”想到这朱由检突然愣住了——他发现他根本就接不下去，因为他根本不会背千字文。60;62;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第二十六个是余。”克里斯蒂娜凑到他耳边小声道。60;62; “你怎么背下来的？”60;62; “你不是叫孔太师教我念书吗？他教我的啊。我还正纳闷呢，孔太师说《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是蒙学的基础，你怎么一个都不教，光叫我看小说——原来你自己都不会背啊！”60;62; “喂喂，你小声点，秦太保在这你给我留点面子啊！”60;62; “我都凑到你耳边了还不够小声？你看秦太保压根就没听到。”60;62; “诶呦诶呦...”秦太保突然挠了挠耳朵：“这耳朵有点痒痒。制台啊，到重庆的时候老身请你喝茶，到时候顺便找个采耳匠给老身清一清耳朵。制台你要不要试试？”60;62; “额，喝茶可以，采耳就不必了，那个太刺激...”60;62; “制台你说什么？”60;62; “我说谢过秦太保！我不采耳！”60;62; “哦，听见了听见了。年岁大了，有时候耳朵不灵，清一清舒坦得很呐。对了，制台你刚才说到哪了？”60;62; “额...刚说到从宙字号查到余字号。”60;62; “那得有二十号啊，二百年的资料。别说工作量大了，就是驳查错漏就得花上不少功夫。”60;62; “但这个硬骨头我们必须得啃下来。我一直在想我大明建国之初的时候为什么吏治清明，到头来原来是因为账本全都握在朝廷手里，什么事情都有据可查，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没法翻出一点浪花来。我们若是想把山河重新收拾一遍，最方便的方法就是重塑黄册。”60;62; “唉，我们也只能这样了。重塑田亩制度的难度不亚于再造乾坤，汉承秦制、唐承隋制，就我大明最苦命，蒙古人一溜烟地跑到了漠北，留下一地烂摊子等着太祖爷收拾。大明是从头收拾了旧山河，这黄册制度也是那些随着太祖皇帝开国的文曲星老爷们订下来的。现如今黄册变成了这样，恐怕太祖爷也是始料未及吧。不过这黄册虽然已经行将就木，但依旧能救上一救——大体的架子还在，只要把中间的疏漏补上，朝廷依旧能回到洪武朝永乐朝时那样。”60;62; “这就是个大工程喽...秦太保啊，当初太祖爷是怎么编黄册的？”60;62; “用的是国子监生。国初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官吏，太祖皇帝就把国子监从一千人扩大到了八千人，然后让监生们参与驳查黄册之类的政务锻炼他们。只消一两年，这些生手就能变成熟手，对公务行文也了如指掌，太祖皇帝就直接把他们放到各地去做官了。一直到现在，黄册都是国子监在办。不过他们现在压根就办不上去——老身前些天去重庆，发现上次老身交上去的黄册还在重庆堆着等着抄录一份呢。这可都五年了啊！听老身的父亲说，早些年黄册事情一年编完一期绝不拖泥带水，现在别说一年两年了，十年之期到了黄册都做不完，全都像山一样堆积在黄册库里头。就这样三百年了都没出过火灾事故，也真是亏了老天保佑。”60;62; “我的老天呐...”朱由检不由得叹了一句，彻底查清黄册的工作量已经超出了他的先前的预计。本来以为就是查账，结果现在搞不好会变成公共管理上的“世界奇观”级的超级大项目。60;62; “不过我就是喜欢锤奇观啊。”他一拍大腿，横下了心：“这种硬骨头啃不下来则已，啃下来就是个海晏河清，对全国政局的影响不亚于一颗核弹。”60;62; 想到这里，他思量了一阵，开口道：“克里斯，我们得把这个项目重视起来。就像修造朱雀舰队和紫金山大皇宫一样，我们的日程表上还得排上一个‘玄武湖计划’。我想想...怎么查起好...嗯，这么多年了，南京的黄册肯定有人为的删改，纸张肯定也有霉变和虫啮。但是各地官府留档的青册还在，虽然那是假账的假账，但这些都是黄册的原始数据。我们可以通过青册来修复黄册，把二十期的黄册尽量补齐，然后再核查疏漏之处——从洪武朝和永乐朝为基准，一期一期往下核查，算一算二百年的总帐，中间的问题全都给梳理一遍，然后开列出一份全国各地在户籍上造假的罪证。”60;62; “开出来然后呢？”克里斯蒂娜停笔问道：“开出来再追责？”60;62; “你觉得二百年前的罪我们怎么追？有档可查就行了，总不能把人家拖出来鞭尸吧？二百年连灰都没有了。我要的是数据，看看这二百年的偏差到底有多大，大明的岔路上走了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