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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纸面上的这些东西，那无所谓。但记住了，进去以后不要乱说话，不要乱提别的要求，否则别怪我翻脸。”说着，邵纲把手上的信纸给叠了回去。60;62; “知道知道，小民一定照着老爷说的来。”60;62; “行，一会等着升堂吧。”他拿着信纸走了进去，背对着那些千恩万谢的老农们跨过了门槛。60;62; 公堂之上，朱由检早就端坐在了正座上面，一个一个地验看桌面上的摆设——笔杆笔架，砚台白纸，另还有镇纸一个，惊堂木一块。县衙的大堂上也就是这么几样东西，每一个都至少有好几十年的历史。身后的太师椅嘎吱作响，就连墙皮也是缺一块少一块，全然不像是眉山县这个大县该有的样子。60;62; 对此他也只能叹一口气——他对这点倒是很清楚，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县衙都是骗人的，绝大部分县衙就该是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县官们绝不会从自己的收入里面拨款修衙门。因为修了衙门就是打算在这里常住的意思，可县官这种不上不下的官谁会想一直当下去呢？为了讨个吉利，那些年轻的县官基本都不会去修县衙，衙门里的物件也是只要不坏就不换。60;62; 只有各地那些七老八十没有希望考中科举的生员，在临退休之前候补了一任县官，那他们才会好好地把县衙给装修一番。因为他们这辈子的仕途也就是当完县官就到头，得在县官的位子上致仕。这时候修一修县衙也无妨，反正为官一任总得在县志上留上几笔，留些好的还能被后来的县官念着好，何乐而不为呢。60;62; 朱由检坐上了吱呀作响的太师椅，用手掸了掸桌上的灰尘，拿起了惊堂木。那惊堂木异常沉重，被历任县太爷摸得都包了浆，反射出古朴厚重的光泽。60;62; “头儿，我刚看了一下，他们想要我们放个人。”60;62; “是犯人吗？关多久了。”60;62; “十年前关进来的犯人。”60;62; “十年？！不是说超过三年就全都流放，或者处斩，哪有关十年的！”60;62; “有时候案子解不掉，人又不能放，通常就这么关着了。”60;62; “这一听就是冤案啊...人叫什么？犯了什么事？”60;62; “嗯...事情是这样的。当地收税的时候啊，习惯性地在称银子的秤上额外摆上一个小铜块，这叫‘戥头’。那个铜块的重量，就是税吏额外索取的脏银的重量。”60;62; “那铜块多重？”60;62; “一钱八分。”60;62; “这还好，不怎么多。对了，眉山县多少人？”60;62; “四川是天府之国，就眉山一县就有三五万户之多，和偏远州县比起来，眉山一个县就能顶他们一个府。一户一个戥头，收一次税就是将近一万两。上下相瞒二十年不改，这些贪官污吏就从中榨取了二十万两银子。”60;62; “我的老天爷...”朱由检不由得喊了一声。他现在已经开始佩服那些胥吏了，对他们见缝插针捞钱的本事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60;62; “没想到，就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每年都能榨出这么一大笔钱。就这样国家还没钱？现在朝廷压根就收不上税，每年就几百万。早知道有戥头我们还改革什么啊？每家每户摊派一个戥头不就行了？”60;62; “那群胥吏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戥头收上来他们也只能拿小头，大头还得上面拿。”60;62; “呵，这个猜也能猜出来，这么一大笔钱倒是能让不少人吃得满嘴流油啊。那个被关起来的人就是因为告官才被抓的吧？”60;62; “对，那人是个秀才，名叫许燧。十年前他就是因为举报戥头的事情被眉山县一直关到现在，连功名都被时任的知府取消了。”60;62; “就是因为从细枝末节的地方被抽走了太多的钱，国家才会无钱可用啊。国库是大江，这些小钱就是支流。现如今这些支流全部都被截断了，江河再宽也要断流。”60;62; “60;62; “这个问题解决了没有？”60;62; “解决了，两年前解决的。信上说布政司那边查到了戥头的问题，早就明令禁止‘戥头’了。但是事到如今那个名叫许燧的秀才还是关在大牢里面，眉山县就是不放人。”60;62; “把县令给我叫来。”60;62; “来喽来喽。”刚在就站在后衙门口的县令一边扶着帽子一边朝这里跑了过来。他满脸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站到朱由检身前便弓下了身子，等待他询问。60;62; “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吧？”60;62; “听见了，下官都听见了。”60;62; “两年前还是你的任期吧？”60;62; “对对，下官三年前来的。”60;62; “那我问你——人为为什么不放？戥头跟你没关系，那个秀才告的也不是你的状。你把人家拘在你的大牢里头到底是图个什么？”60;62; “其实...下官也是一言难尽啊...只是...”60;62; “别吞吞吐吐的，现在你的事还不大。你要是给我支支吾吾，那你就摊上大事了。”60;62; “好吧，下官就一五一十地跟制台说吧——这种人不能放，这是官场上的规矩。只要是状告父母官的我们都是一律不放，要么坐牢坐到死要么找个由头把他流放三千里。因为这种人要是放回去，那就等于承认官府抓错人了。这铁打县城流水的县令，就算人是前任县令抓错的我也不能随便放走，更何况是这种刺头？若是放了他回去，回头他告的就是下官了。下官也是没办法，才把他拘在这里不让他走。下官也算是心好了，要换了那些心肠不好的，直接就把那许秀才发配到辽东去。”60;62; “那我现在让你放人，你放还是不放？”60;62; “放放放。”那县令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点慢了朱由检要拿尚方剑砍他。“制台要下官放人，下官还敢不放？”60;62; “行，那我这就升堂，你亲口跟百姓们解释。”60;62; “好好好，制台升堂便是，在下一定照办。”60;62; 闻言，朱由检便抓起那惊堂木一拍，连桌上的灰尘被震起了一层。60;62; “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