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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刘泽清长叹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当初为何要急着投降？那点家当全让黄闯子收了，我还在在这行胡礼，受这鸟气。”60;62; 一旁的祖大寿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60;62; 作为最早一批降清的人之一，也是吴三桂的舅舅，他倒是见多了刘良佐的这副样子。60;62; 跪是胡礼，是洪武年就明令废止的元朝旧制。对于这些个汉人官员来说，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三跪九叩头了。60;62; 不单是他们，当年“三田渡大耻”时，朝鲜王就被迫向皇太极行了三跪九叩头大礼，被人一直念叨了几十年。现在轮到了他们自己，这膝盖还不得不弯下去。60;62; 这心理落差，和过去大明的五拜三叩首比起来可就大了。60;62; 虽然都是双膝跪地，但是五拜三叩首以汉人的正坐为基本动作。在拜之前，要先坐好，然后再下拜，这和直接双膝跪地叩头三次大为不同。60;62; 前者是上古传下来的礼节，不单君臣之间能用，平辈之间也可以用。而跪拜则是基于“坐”的胡礼，含有侮辱和臣服的意味。60;62; 行如此大礼，还是对一个八岁小孩，任谁都会觉得荒谬。60;62; 祖大寿倒是习惯了。当年他降清是弹尽粮绝，不得已而为之。降清之后他没在清廷里头做什么，多尔衮也知道祖大寿年事已高，并没有逼他为清廷效力，只是把他好生养在府邸里头，时时赐宴。60;62; 作为降清的元老，年近七旬的祖大寿在朝政里头毫无存在感，但他倒是被当成了降清的招牌。眼下，刘泽清，刘良佐二人就跟他祖大寿身后，他们旁边便是大批大批今年降清的汉人官吏。60;62; 一边拜，祖大寿便听见后头嘀嘀咕咕交头接耳，但他也只装作没听到——三跪九叩这种东西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跪多了就没感觉了。60;62; 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接下来便是正常的国宴程序。60;62; 福临坐在上头纹丝不动——他站起来还没有桌面高，所以这样的重大场合他只负责看，有些礼仪他没法执行。60;62; 这个时候，作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就代替了皇帝的角色。60;62; 多尔衮和福临一样面南而坐，他的座位微微偏西，以示和皇帝不同。60;62; 待众人拜完，太监让他们都“兴”了，所有人都落了坐。60;62; 一个红衣的太监端着一杯茶走了上来，把茶放到了福临的桌上。60;62; 那太监退了回去，又端出来一杯一模一样的茶，摆到了多尔衮面前。60;62; 做完这些，大学士洪承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捧着一杯茶走了出来。60;62; 那杯茶是早就上好的。不像福临和多尔衮坐在太和门里头，他们这些文武百官的座位只是两排长帐，百官们分文武落座两边。60;62; 帐篷不怎么挡风，茶又是早就上好的。此时此刻，这茶在冬天的冷风里头吹了好一阵子，茶早就凉了。60;62; 洪承畴捧着这么一杯子凉茶，走到了太和门前：60;62; “微臣洪承畴，恭请皇上，皇父摄政王用茶。”60;62; 此言一出，下头的文武百官又站了起来，在自己的座位上朝着福临第四次跪了下去。60;62; “啊~这茶好香啊~”福临伸手想去碰茶杯，旁边的孝庄却拽着他的袖子把手拉了回来：“莫要喝，小孩子少喝茶，喝多了容易积食。”60;62; “哦...”福临应了一声，抬头看着抬头。60;62; 冷风“嗖嗖”地吹着他的面门，他的面前毫无遮挡，脸蛋冻得通红。从午间开始，他除了一小碗粥之外什么都没吃，此时此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算面前是一碗不解饿的茶，他都想连茶碗一样吃下去。60;62; 望了望下头那些个大臣，福临眉头一皱——60;62; “额娘，这还没开饭，他们怎么一点都不饿？”60;62; “他们是大人啊，大人不用饿。福临乖乖听额娘的话，等长大了就不用饿着了。”60;62; “真的？那他们...那这都饭点了，他们是不是下午就吃过了？”60;62; “大人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60;62; “能吃肘子么？”60;62; “当然能吃了。福临乖乖听额娘的话，等长大了你就能随便吃肘子了。”60;62; “好好好！儿子乖乖听话，额娘一定要让儿子长大啊！不能反悔啊！”福临把手缩了回来，不再去碰茶碗。60;62; 俩人说话的功夫，多尔衮已经代替福临受下了洪承畴的敬茶，然后又代福临“赐茶”。60;62; “臣等（奴才）谢主隆恩！”一众文武又捧起自己那杯凉茶，在寒风里头跪在地上喝了下去。60;62; 敬茶赐茶之后又是敬酒赐酒，这照例也是多尔衮代行，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喝酒。60;62; 两步走完，总算是到了重头戏，要开吃了。60;62; 洪承畴退了下去，代善走了上来。他依礼报上今天诸位王公供上来的菜色——60;62; “豫亲王，进献菜肴八桌、羊三只、酒十瓶。庄亲王，进献菜肴八桌、羊三只、酒十瓶。克勤郡王，进献菜肴五桌、羊三只、酒十瓶...”60;62; 代善照着礼单把各路王公进献的都给念了一遍。60;62; 实际上今天这桌饭，皇家没有掏钱。按照大清的规矩，皇上请客吃饭的开销都是众筹来的，下头的亲王、郡王、贝勒都得按照规矩进献菜肴，自己请自己吃饭。60;62; 代善念完，就当是“进馔”了，表示大家众筹完了，可以开吃。60;62; 多尔衮代福临“赐馔”，这时候光禄寺才开始上菜。60;62; 光禄寺，还是那个光禄寺。60;62; 菜早就做好了，不知道放在那里等着，就只等多尔衮完成“赐馔”的工作。60;62; 这些个菜才并不好看，不是烤肉就是面饽饽，还有几盆子挂着冰凌子的白煮肉。60;62; 光禄寺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他们就端着这些个早就凉掉的菜，给每人都上了一份。60;62; 福临面前也上了一份，他那份也是热的，照例还是不能吃。60;62; 一个宫女从后头走了出来，拿着一个小盘，端着一碗茶杯大的小碗，盛着一小口白米粥递到了福临的桌上。孝庄把福临抱在手里，舀了一勺白米粥搁在嘴里试了试温度...60;62; “额娘！你干嘛啊！”60;62; “我帮你试试烫不烫。烫了，你过会再喝。”60;62; “那这些菜...”60;62; “看着，不许吃。这么油腻，吃了去容易消化不良。”60;62; “好吧...”福临哀叹一声，只得望着满桌子菜发呆，任凭菜香在自己的鼻子里头过，他也只能看着——不远处，多尔衮正在吃菜。60;62; 别的人离他太远，福临看不到，但多尔衮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60;62; “啊~肘子，他在吃肘子。蛋饺！蛋饺！我好久没吃蛋饺了！哇！还有米糕！额娘，我也...我也...”话还没说出口，孝庄瞪了他一眼，把他的话硬生生给瞪了回去。60;62; 福临望着吃得正起劲的多尔衮，望着下头大快朵颐的文武百官，仇恨的种子在心中慢慢萌发：“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等你们饿了三天三夜以后在你们面前吃肘子，我看你们馋不馋！”60;62; 刘泽清并不知道上头穿着龙袍的小皇帝正在羡慕他，他正望着面前的菜发愁。60;62; 这是光禄寺的菜，原汁原味的光禄寺菜，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60;62; 望着那玩挂着冰凌子的肉汤，他无奈地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透心凉。60;62; “祖将军...这大清的国宴，也是这么吃的？”他望向了旁边的祖大寿。60;62; “国宴不这么吃，那还能怎么吃？”60;62; “那咱们过年有没有休假，有没有奖金...”60;62; “没有，哪有这么好事。”60;62; “唉...也对。毕竟是朝廷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前明过年就不发钱，咱们只能指望下头的人送点炭敬，这才能捞一笔外快。啧，入了大清，海晏河清，没得炭敬拿喽。”60;62; “嗯...其实有东西拿。”60;62; “真的？发钱？”60;62; “嗯...”祖大寿喝了一口凉茶，砸了砸嘴：“发不发钱，看你手气。”60;62; “哈？什么叫看手气？”60;62; “大清的规矩，你第一天来不知道。我看看啊...啊，来了来了。你看，送福袋的人来了。”祖大寿朝着旁边一指，刘泽清便望见路边走上一群端着托盘的太监。那太监的托盘里头装着各色荷包，正朝他们走过来。60;62; “‘福袋’？那是什么东西？”60;62; “大清的规矩，过年的时候按照品级领荷包。那荷包上头绣了和福字，我们管他叫福袋。福袋里头什么都有——有宝石啊，银子啊，玉石啊之类。外头都用荷包包好了，等盘子摆到你面前你就上手捻，捻着哪个算那个，开到值钱的东西算你运气好。”60;62; “那福袋里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将军可开出来过？”60;62; “我没有。老夫运气不好，前几年就开出来几两碎金子，去年是一个块田黄石的小印。去年运气去最好的是鳌拜，他开福袋开出来头彩——一块极品鸽血红宝石，摸起来就跟温的一样。你要见到鳌拜你就知道了，他那鸽血红镶在冬天的暖帽的顶戴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