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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几艘大船靠泊和杭州的码头，一干使节团都从船上走了下来。60;62; 为了防止给杭州市民带来视觉冲击，也为了宣扬天朝教化，原来不管是包头的还是戴帽的，不管是穿袍的还是裸身的，都换上了一整套宽袍大袖的天朝衣装。60;62; 朝鲜人倒是好说，他们不用换，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朝鲜正使宋时烈和钱谦益谈笑风生，时不时鄙夷一下那些黑人白人。60;62; 朝鲜虽然是朝贡国，但他们和别的朝贡国是两码事。若是把朝贡圈的比作动物园，大明就是灵长目人科的人类饲养员，而朝鲜就是灵长目人科的黑猩猩，日本越南琉球则是倭黑猩猩一类。虽说除开人类之外都得关进笼子，但他们毕竟是类人猿，待遇和其他的狼虫虎豹截然不同。60;62; “钱阁老，后生有个不情之请。后世刚买了处宅子，可否请阁老提序。”正聊着，宋时烈从一旁的僮仆手上接过一幅画，在钱谦益面前展开，画上便是他买的楼。60;62; “好说，好说。”钱谦益笑着点头。这要是被人来求他的“墨宝”，他得收润笔费。但这是个朝鲜使节，他倒是对朝鲜这种心向圣化“好学生”颇有些好感，润笔费也就不打算要了。60;62; “哟哟，山中一书斋，好地方。我先给你想个名...嗯...世所称石隐者流，其辟人逃世，往往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这书斋，就叫‘石隐堂’，你看可好?”60;62; “谢阁老赐名。”60;62; “嗯，回头等到地方了我给你做个序，到时候再讲。”60;62; “后生拜谢阁老。”宋时烈退后一步，持着那画卷对着钱谦益拜了一拜。钱谦益也躬身回礼——这后生是个雅人，钱谦益倒是挺喜欢和雅人聊天。60;62; “我说，英甫（宋时烈的字），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倒是也有一件事要问你，和东国风俗有关。”他们两聊了许久，钱谦益倒是想知道了解了解朝鲜到底是个什么样，这也是他身为礼部尚书的本职所在。60;62; 他观察了朝鲜人许久，觉得很正常——但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毕竟朝鲜并不是国内的省，而是个番薯国。换句话说，是外国。可这些“外国人”却和本国人一模一样，让钱谦益都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口音奇怪了些罢了。60;62; 这让他好奇得很。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出这样的人。60;62; “钱阁老但问，学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60;62; “闻东方有井田,至今行其古制耶?”60;62; “朝鲜是殷太师故地，区划犹存。但幅员不广，居民渐密，不能行殷周古制,而至今闾巷有相助之谊。”60;62; “哦，那还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老夫又有一问——东方属青，朝鲜居东而尚白，而白又属西。何也？”60;62; “殷尚白,是以尚白。”60;62; “哦...原来是祖制。老夫又闻东方甚寒,人皆衣裘云,然乎?”60;62; “东方亦有南北，南暖北寒。居南者衣布，居北者衣裘。”60;62; “哦~~”钱谦益点了点头。宋时烈对答如流，倒是让他满意得很。不过前头都是铺垫，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那些，而是后头跟着的一句：60;62; “英甫啊。”60;62; “诶。”60;62; “闻东方以门阀用人,得无沧海遗珠之叹耶?”钱谦益想问的就是这个——他想问问，身为两班人之列的宋时烈，对朝鲜的两班制有什么看法。60;62; 朝鲜的两班制即使是在大明这里都很出名，因为这简直是魏晋门阀的活化石，和魏晋比起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可笑的是，朝鲜人竟然还套了个科举的皮来掩护，这点人钱谦益和其他人谈起来便嗤笑一声。60;62; 本来大明的科举舞弊就已经很严重了，东林党最擅长的就是操纵科举，排斥异己。而朝鲜这种明目张胆地排斥寒门子弟的粗暴行为，连东林党都不耻为之。60;62; 这货朝鲜人表面上尊奉孔孟之道，见人就一口一个“殷太师故地”，以箕子后人自居，打扮得像模像样。实际上在背地里却把全国的庶民视作下等人。一手拿着论语，一手拿着铁链，这完全背离了孔孟之道。60;62; 在钱谦益看来，这伙伪君子说的话句句都是在粉饰那副‘天朝长子’的面具，他们和殷商也只有一个相似之处——去古未远，饕餮放横,伤化虐民。60;62; 钱谦益倒是想看看，宋时烈这个后生会怎么评论朝鲜的弊政。60;62; 听到“沧海遗珠”这四个字，宋时烈的笑容立时便僵住了。60;62; “沧海遗珠”，通常拿来形容那些被科举埋没的人才。钱谦益这么说，明摆着就是要诘问朝鲜为何要把科举搞成这么畸形的样子。60;62; 他想了想，躬身答道：“世卿世将及荫补之官,自古皆然,非独东方有此法，天朝亦然。若有率异之才,不计门阀而用之。”60;62; 钱谦益望了他一样，又望向了别处——他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60;62; 宋时烈这是在避重就轻。大明确实有世职官，但多是武官，而且官衔并不高。至于文官那边，现在已经有近半的进士出自寒微人家了，东林党也并不排斥家境不好的学子。只要你肯入东林党的门，那什么都好办。60;62; 而朝鲜那边，宋时烈虽说的“若有率异之才,不计门阀而用之”完全是一句空话，因为正七品以上的参上官里头，几乎就没有出身寒门的。正三品肯定是一个都没有，个个都是世袭两班人。60;62; 不过，既然宋时烈不想答，钱谦益也不会逼他，毕竟这制度不是宋时烈一个人定的。不过，钱谦益也不会再把他当作后辈来看了，只是公事公办。60;62; “英甫，今年年初的时候吴王收购了朝鲜领议政金尚宪的田地，你记不记得？”钱谦益问了问禄券的执行问题，这是朱由检让他问的。60;62; “阁老，那些田地已经按照殿下的意思用来收纳战俘了。现在庄稼长势不错，今年那一千亩地应该能丰收。”60;62; “几千人伺候一千亩地，还没丰收就该怪你们督导不力了。死了多少人?”60;62; “死了百十来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