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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阮阁老，许久不见，你有发福了啊~”朱聿键拍了拍他的肩膀，“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把你放出来？”60;62; “知道，是因为在下写的一本小说。”60;62; “小说？”郑芝龙看了看阮大铖——他知道这厮是个十足的奸贼，但他正是看中了阮大铖之“奸”才任用他，因为郑芝龙知道怎么让一个奸贼发挥自己的作用。60;62; 但他没想到，朱聿键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把阮大铖这种奸贼放出来。60;62; 这就不由得让他开始纳闷——阮大铖到底是写了什么书，才让朱聿键如此重视。60;62; “难不成是那本《燕子笺》？”郑芝龙问。60;62; 《燕子笺》，不夸张地说，是晚明以来最好的本子，堪称独步天下。阮大铖本人的才学在后人看来有“有明一代诗什之佼佼者”的水准。甚至有人说阮大铖是“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但阮大铖这厮的名声实在是太臭，所以在评价完后往往只能补上“君子不以人废言也”，以示自己不是在给奸臣洗白。60;62; 阮大铖其人，当世的人恐怕还没有完全认识到。他最绝的是，他在南京城破之后投了清。如果钱谦益算是消极合作，试图曲线救国，那阮大铖就是带路党。他在仙霞关给清军带路的时候突然“头肿”，清军劝他停下来歇歇，阮大铖却直接说：60;62; “我何病？我年虽六十，能骑生马，挽强弓，铁铮铮汉子也！我仇人多，此必东林、复社诸奸徒潜在此间，我愿诸公勿听！”、60;62; 随后，他执意走在前头带路，不曾想下坡时被马颠簸下来，僵仆石上死。清军本想收殓这个带路党，奈何仙霞关地势险峻，实在是带不走，就把他草草埋了，坟墓也无处去寻。60;62; 阮大铖一死，时人都言说是报应，无不拍手称快。但实际上——实际上阮大铖也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这厮虽有私怨，但却因私废公，实在是可耻。60;62; 但这话，后人说得，当朝的衮衮诸公却是没什么资格说的。因为阮大铖投清，至少有东林党人的恨意在其中。而不少人投清带路压根就没什么理由，反不如阮大铖。60;62; 阮大铖起初也是东林党，而且和钱谦益并列为《东林点将录》中的三十六天罡。60;62; 《东林点将录》全都是梗。写成这样，据说是因为天启皇帝只能看得懂梗，所以梗出108个人来方便科普。钱谦益在里头称号是“中军大将、天巧星浪子钱谦益”——梗出钱谦益和“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是挚友。60;62; 但谁知道那么巧，钱谦益自己往梗上撞。浪子燕青和李师师有那么一段瓜葛，而钱谦益和也娶了柳如是回家。因为这一出，钱谦益这辈子恐怕都甩不掉这个和“浪子”的绰号了。60;62; 阮大铖在里头是“没遮拦穆弘”。这也是梗到了根上去——穆弘虽然是36天罡之一，但毫无存在感。阮大铖也是如此，在东林党中钻营日久，辈分也不低，文名也在外，还花了一大笔银子，却不知为什么始终得不到重用。以至于编《东林点将录》的时候，阉党也不知道这厮怎么就那么透明，便给了他这个绰号。60;62; 阮大铖和东林党的梁子就结在这里。日后他反出东林党，和东林结下大仇，一直斗到南明，最后被新军趁乱一股脑收拾了。60;62; 历数阮大铖本人的罪过，目前来说倒确实也没几个。他最大的罪过就是激化朝野矛盾，导致东林党人拉拢左良玉清君侧，使抗清力量发生内耗。但站在东林党人的视角之外来看，这厮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当然，后头他叛国就另当别论了。60;62; 朱聿键为什么要把这家伙给弄出来呢？实际上也并非完全是看中了他的才学——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写文章的。为了捞他而得罪朝臣，这完全得不偿失。60;62; 然而，阮大铖却有一那么一点，是旁人拍马都追不上的。60;62; “郑卿家，你以为我把阮大铖捞出来是看在那部《燕子笺》的份上？那你就猜错了。李渔的文采不在阮大铖之下，但李渔没有那一股子...气性。”60;62; “气性？什么气性？”郑芝龙纳闷道。60;62; “你记不得阮大铖以前写过的另一个本子，叫《双金榜》。”60;62; “《双金榜》？啊...啊！那个！哦~~我知道了，难怪。对对对，这种东西就只有阮大铖能写。”60;62; 郑芝龙一听《双金榜》就想起来了。这东西是阮大铖憋气憋出来的，也是一个有名的本子。60;62; 说的是，唐朝秀才皇甫敦居于洛阳，生有一子。又被贼人嫁祸，流放广东，又生一子。二子后来一同参加科举，中了状元和探花，分入二党。兄弟二人在党争中杀得头破血流，形同水火。最后亲爹从天而降，拿出家传碧玉蝴蝶让二子相认。二人抱头痛哭，痛改前非，从此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60;62; 这是主线剧情，但主线剧情并不重要，因为这是阮大铖在发牢骚。他以东都洛阳隐喻东林党，以广东隐喻东厂，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暗讽党争是兄弟阋墙的无聊之举。重要的是支线剧情。60;62; 60;62; 这个秀才皇甫敦被流放广东的时候，以教书为生。但他这些学生可不得了。为首的是，占婆王子、真腊王子、三佛齐王子、爪哇王子，这四位是入室弟子。另有老挝国王子、拂?国王子、欧罗巴国王子和佛郎机国王子带着一干番僧跪在门外听讲。60;62; 这一出简直绝了。虽然这是阮大铖泄愤之作，但却完整地反应了明朝士大夫的南洋世界观。60;62; 首先，越南并不算外番，越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所以听课的人里头压根就没有“越南王子”。其次，入门弟子都是熟脸朝贡国，是占婆和爪哇之类。至于指什么罗马、西班牙，只能和老挝一个待遇，跪在外头听讲。其他欧洲国家连名姓都没有，攒成一个欧罗巴也跪在外头。60;62; 这可太有气性了，这可太政治正确了。尤其是越南不算朝贡国这段，简直是神来之笔。60;62; “陛下，难道阮大铖也要来当顾问了？”60;62; “是，我打算委任他为宫廷诗人。”60;62; “我还以为是宫廷小丑...不过，他那戏本子确实是难能可贵。如果陛下不嫌弃，郑某打算出资赞助阮大铖的戏团，然后把这一出戏在全国巡演。我建议第一站就在南京，把钱谦益他们全都叫来。一方面压住党争的邪气，另一头也能让百姓们知道我大明天下无敌，南洋也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跪在台阶下头听讲的蛮夷，绝不是什么烟瘴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