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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很抱歉，我失败了。当我去逮捕您的岳父时，来自阿格拉的大军已经进了乌贾因，您的岳父已经得到了达拉的庇护。”库利汗低头禀报。60;62; 奥朗则布在他一丈之外，侧卧在地，摇着纺车，周围点着熏香。纺车“吱呀”转动，搅动着空气中香烟，弥漫着檀香、龙脑、姜黄和薄荷的香气。60;62; 烟雾浓重，阳光烟雾中变幻，在密织的地毯上投下阴影。十万火急的军情也没能穿透这层烟雾。60;62; 奥朗则布看也不看。他继续摇着纺车。他侧卧在地，纺车在他手上一圈圈转着，纺车的另一端的线轴上缠着他刚刚纺织好的棉线。60;62; 半晌，他忽然停了下来。扫了一眼右边的线，他掏出了剪刀，将已经纺好的一圈线剪断线头。60;62; “看来那个家伙很是珍惜自己的皇位。亏我还以为他像以前那样天真。”60;62; 他扶着地面缓缓站起，自己将纺车挪到了一边。60;62; “他们有多少人？”奥朗则布一边搬运一边问。60;62; “至少在十万以上。具体的数目不清楚，但预计在十二万左右。”60;62; “十二万是吗...我军只有四万，数量上不占优。”他站起身来，从烟雾中发令，“告诉外头，把地图拿来。”60;62; “是。”库利汗低头承应。60;62; 半晌，两个武士扛着一副厚重的地图进门，径直扑在地上。60;62; 三米长，五米宽的巨幅印度地图在地上徐徐展开，比地毯还要大。60;62; 奥朗则布从烟雾中走出，踩在地图上。他微微低头，俯视着方才军情中提到的地区，目光在山势与河流的走势上游移。60;62; “讷尔默达河，是这次战事的关键。控制它，占领渡口，不要让敌人得到我方的消息。”奥朗则布一眼就看出了这次战役的关键，这也是他在印度作战的一贯作风。60;62; 在水系纵横而地平无山的被印度，河流永远是战争的关键。因为除了河流就无险可守，补给线要依赖河流，沿途的重要据点、要塞也全都在河流附近。60;62; 换而言之，印度式的作战更像是点对点，走出一条线。因为从A到B，通常就只有沿着河走这么一条路。不同路径的区别，也就是沿路的河流不同。60;62; 而河流，对于行军是莫大的阻碍。印度的河流动不动就有几百乃至上千公里长，横穿半个印度拦住去路，根本就绕不过去。由于地势平缓，这些河流还出奇地宽。由于水量丰沛，这些河流还挺深。60;62; 军队渡河不可能一蹴而就。对于印度军队而言，渡河的速度只能以半月计，甚至渡几个月的都有。大军在渡河时就是活靶子，因为分散在河岸两边的军队根本就无法互相协同作战，只能隔岸观看。60;62; 换而言之，在渡河的半月乃至数个月里，这只军队会完全陷入停滞状态，而且异常脆弱。这只渡河的部队也根本就无法隐藏，因为渡河的大军是再显眼不过的目标。60;62; 所以在印度交战时，双方既要沿河作战，又几乎不能渡河。双方大军被命运驱赶到了一起，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短兵相接的大决战。60;62; 这也是为什么印度屡屡被外敌碾平。因为只要在大平原上进行一次决战就能定下胜负，被击败的一方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时间和空间。60;62; 正因为如此，莫卧儿就组建了这些看似离谱实则是因地制宜的几十万骑兵大军。这些骑兵在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是胡闹，任谁都能被拖垮。但他却非常适合在印度作战，因为双方就在一条线上怼，集结起来怼过去就是。60;62; 奥朗则布对此早有预料，他预计这场战争结束得也非常快——事实上也确实是非常快。历史上，这场席卷了整个莫卧儿的内战让交战双方筹备了十年，然而真正交战就只有不到六个月，主要战役也只有两次。双方的交战兵力超过了50万，但50万人的战争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出了胜负。60;62; 虽然印度人自己喜欢拿狮子或者大象自比，但这种角斗远没有斗象那么谦恭有礼，也不像狮子搏斗那样点到为止。这更像是河马格斗，拿大嘴和尖牙互怼，却只有单薄的皮肤作为防御，每口下去都要大出血。60;62; 这就是在搏命，胜者可以得到池塘，败者只能灰溜溜地上岸，甚至还会流血而死。60;62; 这是印度的规矩，奥朗则布深知这一点，因为印度历史上有太多的大事件是依靠一场小战役来定下的了。这不仅仅是现在，一百年后，二百年后，东印度公司席卷整个印度的时候，战争往往也是一锤定音。只要击败一次，印度的王公们就会失去抵抗之力。60;62; 而对奥朗则布来说，情况则更为残酷。因为他并不是以国家的身份和印度交战，他这是内战，他退无可退——虽然沙贾汗已经向他许诺，只要他退回原地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用膝盖想都知道，纸上的契约只是放屁罢了。60;62; 他深知，跑路就是个死，没有别的出路——要硬说有什么出路，那就只能学一学他的岳父。他的岳父沙纳瓦兹汗当年就是从波斯逃难过来，试图借助莫卧儿反攻波斯。为了莫卧儿站稳脚跟，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皇子奥朗则布和穆拉德。60;62; 一想到这一点，奥朗则布就觉得毛骨悚然——难道他也要逃到波斯去，依靠出卖女儿来活命？60;62; 他的眼神渐渐凶戾起来，拳头也渐渐攥紧。60;62; “我们，无路可退了。”奥朗则布喃喃念道。60;62; “殿下，我们还有波斯那边...哦！抱歉，我不该提这个，您不可能把宝贵的珍珠送到波斯去和亲。”60;62; “不，我不是说这个。”奥朗则布缓缓摇头，“若真有那么一天，为了正信，也为了我的手下，我即使再心痛也会献出我的女儿。没错，虽然这会让我心如刀割，但我一定会献出来。但是，别人能献，唯独我不能献出女儿，我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