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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们拿着舒贾的准备券，呆呆地站在黄尘中。60;62;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这是‘钞’！我认得这个，这个是‘钞’！”60;62; 这么一喊，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准备券似乎激起了他们刻在dna里头的某种东西，所有人都像点着了的火药桶似的：60;62; “对啊！这是‘钞’！是‘钞’啊！”60;62; “上帝啊！怎么又来一次！怎么又是‘钞’！”60;62; “把钞换回来！不要钞！不要钞!”这些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难民们，现在竟向天举起了拳头，朝着舒贾离去的方向追去。60;62; ——“抱歉，凤凰王大人，我现在就去把发出去的准备票都收回。”60;62; “回来！”朱由检看舒贾做势便要走，气得都笑了出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刮一次也就算了，你还想刮第二回？您不来我朝当知府老爷简直是屈才。没想到印度也有您这样的能人，实在是让在下佩服。”60;62; 舒贾并不能完全听懂朱由检的意思，但他光读表情就知道自己干了不得了的事情。60;62; “这个...殿下，我怎样才能补救我的过失？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乱来。您千万不要收回我的准备券。”60;62; “我收回你的券干嘛？这就是货币，给了你就是给你了。至于罚金，那是另外的事情。我这人不喜欢罚钱，那没有意义。我要你...”60;62; 话音未落，朱由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60;62; “钞！把钞换回来！换回来！”60;62; “出什么事了？”朱由检问邵纲，后者出去探看了一会，回来报告：60;62; “头儿，那些被舒贾抢了的难民堆到营门口来了。他们就在地上坐着，怎么赶都不走。已经派朝鲜人拿着棒子去赶了，金虎请示要不要开枪。”60;62; “暂时不用，能用棒子解决的问题就别用枪子。我这边在和舒贾算账，算完了再说。”60;62; “是。不过...头儿，外头说了件怪事。”60;62; “什么事？”60;62; “那些难民喊着要把钞票换回来。”60;62; “我知道，不用说了，让金虎先赶人，我没空应付那些难民。”60;62;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们在喊‘钞票’——不是印度话，他们喊的是汉话的‘钞’。”60;62; “哈？！”朱由检站了起来。他掀开门帘走到外头竖起耳朵听。60;62; 果不其然，门口那群人在大吵大嚷。他别的听不懂，但唯独“钞”这个字听得特别清楚。60;62; “活见鬼了！他们怎么知道准备券是换皮的宝钞？”朱由检暗自踌躇——这下不好办了。平日里觉得这些印度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关键时候却不上当？60;62; 他坐了回去，盯着舒贾的眼睛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开始我就觉得很反常。你为什么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却又胆敢扭头就把准备票撒出去。说，到底是为什么？”60;62; “因为这是‘钞’啊，我见得多了。”舒贾小声回答——这下朱由检听得真真切切。舒贾说“钞”这个音时，竟然和汉字的钞一模一样。60;62; “等等，这个‘钞’是怎么回事？”60;62; “钞，自然就是钞喽。就像猫叫猫，狗叫狗一样。纸做的钱币就叫钞，难道摩诃震旦没有钞？那摩诃震旦真是圣人的国家啊。”60;62; 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舒贾这么一句话，让他肚子里憋了十几个问号出来。他挑了个最要紧的问：60;62; “我问你，你所知的这种‘纸做的钞’，是哪来的？”60;62; “哦，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您可能不知道，当年伊利汗国统治波斯的时候，海合都汗突然犯了失心疯，要废除全国的金属货币，改用纸印的‘钞’。波斯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叫‘钞’，海合都汗也不解释，他只是在纸张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符文，还有画了一大堆...一大堆圆形方孔的奇怪物体，最终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众人都猜测，是恶魔向海合都汗提供了财政建议。”60;62; “恶魔？圆形方孔？你看看这是什么！”朱由检把手伸进抽屉里，掏出钱包，把五文大钱排在桌上。60;62; “啊！”舒贾一下子跳了起来，“对！就是这个！伊利汗国的纸钞上印的就是这个！这是恶魔的标记！是恶魔的标记！凤凰王大人，您怎么能...”60;62; “你坐下！”60;62; “我这...”60;62; “坐下！”60;62; 舒贾不敢再说。他慢慢地坐下，只有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好像凳子烫腚似的。他闭口不言，但不安之色早就溢于言表。60;62; “这个，是我国的货币。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我就猜到是这样。”60;62; 朱由检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将前因后果告知了舒贾。60;62; 实际的情况是，当然没有什么恶魔，只是有孛罗。孛罗，蒙古朵鲁班氏，元初人士，元朝宰相。60;62; 1283年，他奉命出使统治波斯的伊利汗国，担当皇帝在“伊藩”的代表。他指导拉施特编篡《史集》，后者被誉为波斯史学的两大支柱之一，也是人类第一本世界通史。60;62; 在孛罗的指导下，波斯史学家们把“天命”观念编入其中，宣称成吉思汗是天命真人，顺便宣称拖雷系的伊利汗国才是天命的继承人，忽必烈是伪帝。伊利汗国为此沾沾自喜，孛罗对这件事也闭口不提60;62; ——然而这都是蒙古人地文字游戏，和波斯本地无关。而对波斯人来说，这件事与孛罗办的另一件大事才真是要了他们的半条命。60;62; 当时的伊利汗国财政紧张，海合都汗向无所不知的孛罗求助。孛罗当即便向海合都汗提供了财政建议——印刷“中统元宝交钞”，简称宝钞。60;62; 孛罗的原话大义是，“钞”就是盖着皇帝大印的纸，可以用来做货币使用。由此，而将金银收归国库作为“钞本”，只要钞本保持不动，“钞”就相当坚挺，和金银一样。60;62; 这即是元朝的准备金制度。它在元初时尚且还算先进，但复制到伊利汗国来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