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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后院，坐在台阶上的修女周濑唯架双手在眼前男人的面颊上一阵揉捏摩挲，心中暗自嘀咕。
没错，在周濑唯架感知中，眼前的身影泛起奇异圣洁的金色，如同阳光一般温暖。
所谓福祸相依，因为眼睛患有先天性弱视的缘故，她对周围的感知能力比正常人还好，故此能察觉到一切怀有善意或者恶意的人。
周濑唯架之所以对那位平日温和的咏梨神父，怀着深深的戒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能看得见？”
萨麦尔回过神来，无意中发现，眼前的修女正睁开半闭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他，眸中充斥着灵性的亮光与好奇，不免有些诧异。
“嗯，正在恢复，全赖主的救恩，让我可以逐渐克服旧疾，重见光明。”
周濑唯架点了点头，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习惯性地做着祈祷，沉静的脸上露出一抹虔诚与自豪的笑容。
萨麦尔心念一动，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询。
“救恩是指？”
“当然是……”
修女刚想回答，似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稍稍摇头，微笑沉吟。
“抱歉，这是不能说明的事项。”
“呃，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虽然没有从周濑唯架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萨麦尔心中早已明了，很识趣地转移开话题，随口闲聊。
“话说，重见光明的感觉，如何？”
“很棒，观望黎明的曙光，仰视夜晚的星辰，欣赏瑰丽的自然，远眺宏伟的城市，连人类本身都是千人千面，每一个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特质，总之，我终于可以认真看看主所创造的这个世界。”
周濑唯架兴冲冲地分享着自己视力逐渐恢复后的所见所闻，脸上泛起浓重的满足感。
“假如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将收回这份救恩呢？你会怨恨吗？”
萨麦尔看了身旁的修女一眼，语调沉抑。
一个盲人如果不曾见过太阳，或许本可以容忍黑暗。
“怨恨？为什么会有这样想法？既然这份光明由?赐予，那么也应当归于?。”
周濑唯架诧异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十指交叉置于胸前，虔诚沉吟。
“得到也好，失去也好。一切皆为主的旨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也是……”
萨麦尔愣神片刻，轻舒了口气，展颜一笑，心中的那份烦闷消减了不少。
眼见男人眉头舒展，周濑唯架不知为何，不由替这个男人高兴，随即情绪高涨，带着亢奋的语调开口。
“迷途的羔羊啊，看得出来，你心中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所以，让我继续跟你讲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咳咳，这个就不用了，我还没准备好……”
“你来到了教堂，受到了启示，摆脱了困境，这既是征兆，来吧，别抗拒主的福音……”
不等萨麦尔严词回绝，修女便振振有词摆事实，讲道理，对拉他入伙，展现出极大的热忱。
传教，一直以来都是基督徒们最热衷的事情，刚接受恩典，重见光明的周濑唯架，更不例外。
面对有些上头的修女，萨麦尔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福音你个头啊！你们那套装神弄鬼的早过时了，少从我这里拉人！”
幸好，丢垃圾返回的青子，见此情形，顿时横眉冷竖，拽起萨麦尔就警惕地后退。
见即将到手的信徒，被苍崎青子粗暴地拐走，周濑唯架愤愤不平。
“又是你！学校的账，还没跟你算，这次又来阻拦我传播主的福音，异教徒！”
“你还好意思说，合田教会想扩张，还去学校分发册子？亏你想得出来！”
“学生怎么了？学生就不能信教了？凭什么把我赶出去？你这是歧视！”
“学校是学习的地方，我是学生会会长，维持学校秩序，天经地义！”
“你们这群居心不良的巫师，要是放以前，统统该上火刑架！”
“你们这群藏污纳垢的神棍，都现代了，怎么还不下地狱！”
一时间，两个深有宿怨的少女，怒瞪彼此，叉腰对喷。
终于，在萨麦尔和周濑律架的拉扯下，两个几乎要打起来的女人，这才被勉强分开。
好不容易将苍崎青子拖出教堂，等到这位脾气火爆的大小姐消了气，萨麦尔抬眼看了看渐进地平线的太阳，沉吟开口。
“我们，走走？”
苍崎青子看了眼渐渐关闭的合田教会大门，轻抿樱唇，目光暗淡了下来，闷声跟在萨麦尔身后，神情低落。
等了一天，她终究还是没等到那位咏梨师兄。
夕阳晚照，道路之上的林荫，枝条扶动，带来阵阵微风。
萨麦尔静静陪伴在青子身边，两道身影被逐渐拉长，不知不觉中，交汇在了一起。
道路尽头，苍崎青子驻足停顿，埋头扎入萨麦尔的怀中，双肩颤动，幽幽开口。
“爷爷死了……”
“我知道，路上已经听律架说了……”
萨麦尔叹了口气，语调温和，抬手搭在怀中那颗小脑袋的头顶，轻轻抚摸。
从年龄来看，她还只是个父母保护下的国中生，近日一连串的变故，想必已经压得喘不过气来。
现在，倾诉和安慰，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在“老师”和“初恋”的安抚下，性格坚毅的苍崎青子，很快就重新振作，豁然抬头，目泛冷光。
“是姐姐做的！”
萨麦尔闻言，手上一顿，哭笑不得。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似乎是从萨麦尔那里获得了足够的精神慰藉，苍崎青子一扫颓废，斗志昂扬，咬牙切齿地发宣告。
“我一定要杀了她替爷爷报仇！”
“停！你亲眼看到了？”
古蛇眼见打了鸡血的苍崎青子，要去找橙子寻仇，不由连忙喝止，满面严肃。
“什么？”
“你亲眼见到你姐姐杀了你祖父吗？”
萨麦尔再一次重申，双手按住苍崎青子的双肩，沉肃的目光，静静看向这位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少女。
“没，没有……”
苍崎青子认真思索片刻，老实地摇了摇头。
萨麦尔满意地拍了拍苍崎青子的双肩，启唇反问。
“那你怎么确定，一定就是橙子干的？”
“她拿着杀了爷爷的刀，身上沾满血，爷爷就死在她身边！而且，她亲口承认是自己做的！”
苍崎青子下意识回答，满脸愤怒。
“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萨麦尔严肃反驳，幽幽看向有些呆愣的苍崎青子，让真问询。
“首先，橙子学习过剑道吗？”
“没有……”
“她的力量，和你相比如何？”
“不如我……”
“你有把握利用刀具，一瞬间将人腰斩吗？”
“不知道……”
在“老师”的审视下，苍崎青子下意识地拾起了学生的身份，本能地作出回答。
萨麦尔点了点头，语调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老爷子死因，是被人从背后一刀两断，这需要极高的刀术和强悍的腕力，但连你都没有把握一击做到的事情，你觉得橙子能做到吗？”
瞬间，抽丝剥茧的引导，让从未想到这些的苍崎青子，不由一阵惊觉，神色愕然。
对啊，这很不合理！
“等等！如果她为那把刀附加了强化魔术呢？”
不过很快，一时难以转过弯来的苍崎青子，提出新的疑问。
“的确有这个可能……”
萨麦尔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但那你觉得，一个进境缓慢的魔术师，在动用魔术时的以太共鸣和回路运转，能躲过一位魔法使的感知吗？”
“……”
苍崎青子沉思片刻，缓缓摇头。
虽然接触魔术不久，但她多少对魔术师的等级和实力划分，有着基础的了解。
魔法使无论经验，还是能力，在魔术协会力都是顶级的存在，而姐姐苍崎橙子，却一直进境缓慢，理论上想要对祖父不利，根本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所以，我们可以初步得出结论，这场谋杀，应该和魔术无关。”
萨麦尔悠然沉吟，而后目光闪烁，神色意味深长。
“而且背后之人，也必须是老爷子十分信任的人，否则有着丰富对敌经验的魔法使，不会将后背留给他。”
“也？”
苍崎青子听出了弦外之音，目光错愕。
“没错，案发时间出现在茶室里，并不一定只有你姐姐一个人。”
萨麦尔点了点头，继续循着逻辑沉吟解析。
“想要让一位魔法使横死当场，并不是那么简单，最有可能的场景是：前面有人或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忽略了来自背后的危险，在此期间，凶手出其不意，趁机挥刀将他杀死……”
苍崎青子带入场景，稍一思索，顿觉不寒而栗。
的确，这种状况，根本防不胜防，何况爷爷当时刚为她移植了魔术刻印，还处于半虚弱状态。
“那么，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些凶手的特点：擅长用刀，有着强悍的腕力，又深得你爷爷的信任，可以让他毫无防备地交出后背，同时又不会引起现场你姐姐的怀疑，行凶之后，还可以顺顺利利地走出苍崎家……”
萨麦尔清了清嗓子，玩味低语。
“所以，你说，他会是谁呢？”
精通刀术…深得爷爷信任……和家里人也很熟悉……
一个个鲜明的特征在苍崎青子脑内聚合翻腾，少女的脸色愈发惊骇，因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咏梨哥……”
苍崎青子声音干涩，满脸地难以置信，下意识地连连摇头，拒绝相信。
“这不可能！”
“还记得福尔摩斯的名言吗？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
萨麦尔沉静的目光幽幽看向脸色苍白的苍崎青子，意味深长地喃语。
苍崎青子沉默片刻，艰难接续。
“……无论剩下的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
然而，少女的心绪始终无法平静，心中的迷茫挥之不去，不由启唇喃喃问询。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单纯的感兴趣而已。”
萨麦尔幽幽看了苍崎青子一眼，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怎么会！咏梨哥不是那种……”
苍崎青子本想反驳，然而少女目光触及不远处教堂的阴影，不由回想起那庭院中死去多半的流浪猫狗，顿时面色僵滞。
“想明白了？”
“嗯……”
耳畔的低吟传来，苍崎青子沉重点头，被低落情绪萦绕的螓首扎入萨麦尔的怀中。
古蛇轻拍了拍这个在脆弱之际，似乎很是依恋他的少女，笑眯眯地沉吟。
“别伤心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祖父，应该没有死。”
“真的？”
“当然了，魔法使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可以操纵规则，也可以融入规则，所以外人纵然能抹杀他们的肉体，却也难以摧毁他们的灵魂。”
“老师，你是说爷爷的灵魂还活着！”
苍崎青子不由明悟，一扫脸上阴郁和苦闷，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然而随即，少女又有些迷茫。
“可是，爷爷的灵魂在哪？发生了这种事，我为什么没见到？”
“这就要问你姐了……”
萨麦尔叹了口气，无奈开口。
“我姐？”
“战刀可以摧毁肉体，但只有魔术才能针对灵魂。”
古蛇顿了顿，不忍欺骗此时颇受煎熬的苍崎青子，只好根据前世记忆，结合周濑律架透露的只言片语和路上爱尔特璐琪传来的情报，幽幽坦白。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祖父的灵魂，应该是被你姐给镇压了，或许这就是她没有否认自己对老爷子出手的缘故。”
“为什么？”
一个疑问解开了，更多的疑问，涌上了少女心头，苍崎青子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为什么姐姐要这么做！”
“青子，老实说，你喜欢魔术，希望自己成为魔法使吗？”
萨麦尔并未回答，反倒转而问起其它。
苍崎青子沉思片刻，苦恼地摇头。
“魔术师不魔术师的无所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爷爷非要我学，我宁愿有时间多练练吉他，或是参加社团活动。”
“真是难为你了。”
萨麦尔摸了摸苍崎青子脑袋，笑眯眯地问询。
“那你一般遇上这种自己搞不定的烦心事，会怎么处理？”
“魔术吗？当然是这方面所有烦恼全部能推给姐姐了！”
苍崎青子下意识回答，由于得知了祖父的存活，以及姐姐并非凶手的真相，那张俏脸上也不由丝丝温暖的笑意。
平心而论，她是个沉着冷静的好姐姐，总是安静地倾听着她那些无伤大雅的失败，并认真地提出建议并安慰自己，并且将和魔术之类麻烦东西有关的事情，统统挡在外面。
麻烦…魔术……
一瞬间，苍崎青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错愕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萨麦尔，干涩回答。
“老师，你是说，姐姐她封印祖父，是为了……我？”
“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只是给出了我的猜测，现在凶手是不是她，都不一定呢。”
萨麦尔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答，完全是置身之外的公正派头。
“不！姐姐绝对不是凶手！她不会这么做！”
然而，苍崎青子却兴奋地挥了挥拳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俏脸绷紧，眸中泛起丝丝水光，气鼓鼓地喃喃自语。
“真是的！为什么不说出来！而且，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橙子真是个笨蛋！大笨蛋！”
呃，其实吧，你老姐没这么高尚，她除了帮你，多半还有报私仇的缘故……
萨麦尔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洗的太用力，直接把苍崎橙子给洗成了一朵白莲花，让青子感动到一塌糊涂，不由悄悄摸了摸鼻梁，暗自腹诽。
不过随即，古蛇看了看漆黑如墨的自己，很是受伤。
这世上，无论是失去神性的邪龙之母，还是毁誉参半的阿尔戈英雄，或是顽劣不堪的妖精骑士，以及蛮横暴力的北欧巨人，明明他谁都洗得白，却唯独洗不白自己……
干，真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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