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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血洒黎明 > 第14章 边陲躁动 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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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因颤抖而僵硬的身体几乎窒息,她还是那么年轻,但这不可能,她早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于是在琴声消逝的时候,我看见她站起身来,那一身白纱洒满半地,悠悠转身,我看到了她的脸,我怒目圆睁,那是施暴者的脸。我不想承认,但这个面目狰狞的施暴者就是我的生父。他终于在打死我母亲,把我卖给人贩子之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我看到他右手里拖拉的皮带,金属的皮带扣拖出老远,他又要打我了。我想要逃,双腿却定在了地上,我看着他缓缓抬起的右手,和那渐渐绷直的皮带,我听着他在咆哮:“野小子,我打死你!”我看着那已经离开了地面的皮带扣,它闪着冷冷的寒光,我的皮肉在跳动。于是我终于开始尖叫,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实在不像是从一个成年男人喉咙里发出的,我吓到了自己,猛然惊醒。“你怎么了?”我听见王宇关切得问,于是我转过头,我总算看到了活人。我深深得呼了一口气,以平复我急促起伏的心跳,我打量着,夜还是那么浓重,月亮已经不可见了,王宇竟然生了火,我忙起身去扑打那微弱的火苗。火灭了,我在火光熄灭的一瞬间感到一阵森寒爬上脊背,我猛然转身,什么都没有,没有虫鸣没有兽语,甚至连王宇也不见了。我的周围全是黑暗,我焦急得呼唤着王宇的名字,一个阴沉的冷笑声在身后响起,仿佛此刻正有人站在我的身后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一字一顿的说:“你在找我吗?”

    我不敢回头,我过往的世界观被颠覆了,那是赵刚的声音,尽管他故意哑了嗓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没有风,一朵洁白的山茶花飘过来,散落了一地的花瓣,那花瓣在接触泥土的一刹那变得血红,我抬起,到处都是山茶花,由洁白化作殷红,然后起火了,绿色的火燃烧了一切,我轻轻挪动脚步,火是冷的,我转身,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我招手,“来吧,来吧……”我在漫山遍野的火焰中辨认着他的身形,王志,他的声音犹如催眠的魔障,我向前迈了一步,滞后的右脚被人紧紧攥着,“别去,别去那里,”我低头,一只从深渊里伸出的干瘪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脚踝,我看到它黑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肉里,死死抠住着我的骨头,那只手一边加大力气拖拽着我,一边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身体在急速下坠,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寒冷侵蚀着我,我打了一个寒噤,眼前的火光不见了,人影也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坠入了渊底,浑身的骨架几乎崩散,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勉力微微挣开了眼,透过一条缝隙我看到一张写满关切的脸,那面容熟悉而陌生,我几乎以为我看到了我的母亲,于是我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沉重的眼皮犹如大山一般,我的世界重新坠入了黑暗。

    一个疲惫的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得说:“我已经给他换过药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你给他喂些水。”

    “嗯,你去休息吧。谢谢你了知少校,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恐怕……”这个声音是王宇的,但他的嗓子似乎有些嘶哑。

    女人笑了笑:“只是感染引起的高烧,不碍事的,幸好这附近还能找到些有用的草药。”我在记忆深处努力搜寻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却想起了我的母亲,那样的亲切又那么得遥远,越来越远,直到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在一个黎明,头脑已经渐渐清醒,连日的高烧几乎夺取了我残破的烂命,我积攒着力气转头,王宇扶着枪靠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鼾鸣着,医生新兵蜷缩在他身旁,我注意到他本该弯曲的小腿被几根树枝草草得固定着。左手因长时间的压迫传来酸麻的刺痛感,眼角的余光里知春伏在我的胸口。我因试图抽出左手的举动惊醒了她,她在惊醒中圆睁了还挂着泪痕的双眼,曾经的明亮清澈此刻布满血丝和浑浊。她本来应该是想表达欣慰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闪而过的惊喜,这种气氛很尴尬,就如同你在公众场合就餐时,坐在你对面的人乐在其中得抠脚趾。很显然,我就是那个抠脚趾的人,于是我腆着脸皮张了张嘴,我想说我用来抠脚的手被你压麻了,却忽然说不出口,她现在整个坐起在我麻木的手臂上。知春以为我要喝水,慌乱得在脸上抹了一把,掩去泪痕,又在匆忙中起身看到了我发白的左手和因忽然恢复的痛感而龇牙咧嘴的脸,只好紧忙的在我麻木算账刺痛的手臂上揉搓拿捏,并摆放在一个她认为对供血有帮助的位置。“我睡了多久。”我嘶哑着轻轻得问,“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慌乱得费力而勉力的起身,使她险些栽倒,她扶着显然因缺乏睡眠而显得沉重的脑袋:“没多久,别乱动,你该换药了。”她的声音嘶哑得犹如破风箱一般。

    阳光暖暖得透着树冠间的缝隙洒在身上,林子里响起了不知名的鸟叫,“果公,果果果公”王宇伏在一棵树后观望,医生新兵拄着树枝已经可以勉强行走,略懂中医的知春一边照顾着仍很虚弱的我,一边在我们走过的地方寻找任何可用的草药。

    “我,走不动,了”医生新兵在我身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我们已经在艰难得山林里穿行跋涉了一整个上午,翠绿的绿色植物和偶尔的鸟鸣似乎可爱,可长时间身处这样的环境难免加剧了我们的疲惫。王宇拧着眉毛回头,他面色严肃的盯着我们,以军人的警觉我该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可我虚弱的大脑拒绝思考。他低声得喝斥已经悉数倒在灌木丛中的我们:“不能停!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我还在用我已经停机的大脑做艰难的思考,结果可想而知。医生新兵怨天尤人的抱怨着,却不打算起身,我们都没打算起身,其实是双腿如同灌了铅的一般。“我说了不能停!这里不对劲!”王宇虽仍尽力压低着声音,却急的几乎跳了起来。知春在检查过我的伤口后又起身去检查医生新兵的腿,她轻轻得在新兵小腿上按压,引得新兵一阵龇牙咧嘴。“果公果公”一阵鸟鸣响起,如果不是已经在密林中穿行了整个上午,我几乎要以为是同一只鸟儿了。我顶着浆糊一般的大脑喃喃着:“你觉得不对劲那肯定就是不对劲了,可是怎么……”

    我噎回了我的疑问,因我终于意识到这鸟叫声不对,自始自终这鸟叫声从来都是一个调调,现在却突然改变了组合。我曾从老一辈的革命家那里听过这么一个传说,在数十年前,某支侵占了我华国半壁江山的军队,他们会藏在树上,以鸟鸣兽语互为联络,伏击一切进入他们射界的敌人,这种战术阴狠狡诈且极不易被察觉。我的冷汗在突然加速的心跳声中滑落,我们似乎又被盯上了,而盯上我们的人显然不可能是友军,我们的部队没有这种跟踪兄弟部队的传统。“是鸟叫!”我惊呼起来,“跑!”我的惊呼惊吓了知春,她本来拿捏得当的食指失了力重重按了下去。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中,我们所有仅存的四人终于统一了行动。北面毫无疑问有敌人已经成形的伏击圈,后面我们来的方向也必然有敌人追击,我们向东跑,企望在敌人扎住口袋之前借助密林的掩护远远跑开。

    我们逃进郁郁葱葱的灌木,零星的枪声和叫骂声在身后响起,再没有奇怪的鸟鸣声响起,我看着医生新兵驾着树枝做的拐跑奇妙得跑到了我的前头,并且不忘在超过我肩头的瞬间冲着我低声呼喊:“快跑啊,追来啦。”这是一句无聊透顶得废话,尽管他说的是事实,可他这种行为完全是在炫耀一条腿的好处——他可以用跳的。我不知道知春知少校是一种什么心理,即使逃跑她也不忘紧紧搀扶着我,我只是虚弱,并没有瘸,只是虚弱的我不需要这种怜悯。我在匆忙的逃窜中瞥见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浓重的眼袋掩饰不住她的疲惫。那次灾难……姑且称其为灾难吧,对她的打击其实更胜于我,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在歇斯底里后迅速恢复,我却隐约能猜出是什么在支撑她——一班,她要为死难者赎罪,所以她只能振作起来,好好活着,然后在梦里流下以为别人不曾看到的泪水。她步了我的后尘,我读懂了她的痛苦,如果说之前的我和她,是一堆死人和一个活人,那么现在的我和她,是一堆的死人和另外一堆死人。于是在我们渐渐蹒跚的脚步中我忽然豁达了,我在心底嘲笑我的这种豁达,在奔忙的逃窜中我说了句让我后悔一辈子的话,这句话揭开了她的伤疤,捅进了我的伤口:“知少校,带着我们突围呀!”知春不发一言,她回以我一个冷冷的眼神,那一定刺痛了她,可力度还不够。于是我继续我的乐在其中:“哟喂,我们的知少校竟然也知道现在不是冲锋的时候了?您老早干嘛去了?”我忘了她留在我拇指的咬痕,忘了她几近崩溃数次昏迷,我在无耻的鞭打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吊起来,剥去了衣服狠狠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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