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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到重莲，珏总有些尴尬，那件事了了之后，重莲身上的气质，总跟之前有了不同。
女人的颜色似乎随着母性注入到了她身体里，之前她也喜穿宽袍长衫，初时也不显，如今，她又以为贺帝安康祈愿之名，留守在奉化台闭关修行，也不知是吃了她什么迷药，珏对于贺帝给予重莲的纵容，也说不出适切的形容词了。
“皇子，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的肚子隐在宽袍下，珏努力不去往那里看，他心里的感觉非常奇怪，但更多的是轻松，至少以后他俩不用在这方面有所牵连了，屈辱感也少了些。
桌上搁了一个盒子，用锦布好好包着，像装了什么贵重物品。
“这里面是什么？”
珏见重莲眼中熠熠，便心知此物必非同小可。
“这既然重莲的夙愿，也是皇子的希望啊，你亲手打开吧。”
珏也从善如流，自己动手就动手吧，他小心解开锦布，里面是一只铁盒，也不知装了什么，开始散发一种极难闻的气味。
“好臭啊。”
珏感觉快倒胃了，但重莲像是催促他似地拿眼看他，他只好继续把盖子打开了。
“嗬！”
一见里面的物事，他连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连退了两步，这……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死人。
等那口气喘匀，再仔细一观，才看清面容。
“是……孔瑛。”
人头用石灰整理得还不错，只是离得近，也难免胆寒，孔瑛死白的眼虎瞪着，仿佛在控诉自己不甘。
“不错，虽然消息还没传回京城，但是孔家军已经完了，这人头，也是我的人好不容易寻到的，听说孔瑛是被成军大将王蒙斩于马上，连瑜王爷都没看到，真是死了都不甘心啊。”
“公主当真豪赌，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皇叔挥军直下？”
“舒时宪向来不满孔瑛，故而派他前往，必定路上缓行，他本是想孔瑛焦头烂额，自己最后力挽狂澜，以彰显其才能，只是没料到成军如此势急……，自然了，本公主其实早已让父皇下旨派军，贵皇叔至多拿回上去失去的城池，如今，想来两军已经对上了吧。”
珏看她一点儿也不把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当回事，回头看了一下孔瑛的人头，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孔瑛也不算冤了。
“如今两军对峙，谁也占不了大便宜，当然，好戏总是要落幕的，想那舒时宪也不是白去了的，如今大事尘埃落定，再半年多，这孩子也会降世，皇子为重莲做的，重莲绝不会负恩，三年之期，就缩短为两年半吧，等孩子出世，就是皇子回国之时。”
珏听到了心头巨石落下的声音，长揖下去。
“多谢公主成全。”
霍府。
“老爷，咱们的人打听到，王爷此次胜了，金银得了不说，还得了贺帝准许，再半年，珏皇子就要回返了。”
“是安王殿下，”霍覃央沉下了脸，“他还真是命大福气大，去了虎狼之地，还能回来，贺国的人是转了性了吗？”
幕僚陈德上前，“若安王回来，就是大功加身，虽说皇上如今看重三皇子，到底还是要提防个万一，老爷，您说咱们要不要……？”
霍覃央也是皱起了眉，“瑜王爷也是一个隐患，对这个侄儿尽心得很，皇上对这个弟弟偏爱，甚至不顾功高震主，连虎符都赐给了他，万一他有异动，岂不是要变天了吗？”
他在书房里踱了踱，想定了，这件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在他回来要经过的地方好好预备着吧。”
“是。”
半年后，贺帝得了他的第六个儿子，只是李夫人因生育血崩，卒于奉化台。贺帝怜惜六皇子，特将六皇子交于皇后抚养，赐名“惠修”，希望以法名为其挡灾消厄。
此时，成国又遣使至，称珏皇子已经在贺国为期两年半余，未免半年前战事重启，希望贺国遵守诺言，放珏皇子返国。
终于，在凤凰花落尽之时，珏离开了步步不得自由的奉化台，准备启程。
与重莲的最后一次会面，仍是在地宫之内，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婴孩和鸣渡。
小尼姑抱着名分上的六皇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总看着那么冷冰冰。
珏从这个孩子出生，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重莲已经恢复了不少，从面上是半点看不出刚刚产育，她对别人心狠，看来对自己也是如此。
想起那个被关了几个月，连死了也不知为什么的李夫人，新生儿似乎已经为她的母亲的雄心承受罪孽了，珏看着那好似粉团的孩儿，只觉得他的命运恐怕比自己还要艰险。
“还好本公主争气，若是个女娃，哼……。”
“这是上天庇佑公主了。”
珏知道分寸，现在这个时候，重莲是样样遂愿了，他也即将成行，犯不着跟她找不痛快。
“成国的来使很是固执啊，非得等皇子一起，现在还留在驿官，看来你父皇对你也是不错的。”
李育是告知了他此事，不过珏还是以为，这应该是皇叔这次得胜，挽回了昔日的颜面，父皇才在此事上依他所求。
重莲让鸣渡把孩子抱了过来，她并不太会抱，小孩子立即哭了出来，只好尴尬地又把孩子送回鸣渡怀中。
“这孩子深得父皇喜爱，母后也因为他母亲不在，倒多了些疼惜，皇子以后只要守口如瓶，他一生都会平安喜乐，不过若真有个万一，你是知道本公主性子的。”
珏虽对这孩子有些别扭，但到底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听她这么说，脸上也显出些真颜色。
“公主无需担心，怕这个孩子来历被世人所知的不仅是公主，珏回去尚且千难万难，以后他的生死全看公主而已，公主实在不用再提醒珏了。”
重莲突然一笑，“想来做了母亲，嘴是会琐碎了。”
也不理会珏听到她这一句犹如吃了苍蝇的脸色，站了起来。
“皇子回去恐怕也不太平，免得到时又有人亏我贺国言而无信，不如本公主再派人手，以作护卫。”
珏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若是为质，现下撇清了对以后的名声也好些，公主的话珏心里有数，若有人耐不住，那珏就等着好了，反正命运多舛，不是今日起，也不会明日止。”
“皇子周围的高人也是不少，你既然如此说，那本公主就在此道别了，今日之后，恐再无相见之日，以后皇子的前程如何，重莲当拭目以待。”
珏看着这两年多，这位亦师亦友，亦敌人亦知音之人，终于伸出手去，重莲会意，两人紧紧握住。
“珏以公主为知己，当看公主如何成就伟业。”
时年九月，一行人准备齐全，珏又一次在贺朝拜谢贺帝，终于踏上归途。
消息也传回了成国，瑜衡回到王府已经三月，至他与贺军对峙数月，终又得回了上次割出去的城池，王府的门槛都要被恭贺的人踏破，而他也不似之前冷傲，颇得了些人望。
而另一边，也惹人侧目，疑他功高震主，奏皇上收回瑜王爷兵权，只是折子递了上去就没音儿了，大家伙儿不是第一天知道皇上对这个亲弟弟的宠爱，好在瑜王爷最近多闭在府里，风声才渐渐淡了下去。
“王爷，您说珏……安王殿下要回来了？”
芸卿擦灰的抹布掉在地上，也不顾言行失当，冲到瑜衡面前。
“嗯，他要回来了。”
他不是没看见芸卿满脸喜色，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才说，“现在该走到边界了，再有一月，就会到京城了。”
“真的？”
见她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瑜衡想着这样一个人，珏若是因为她，恐怕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心里总是烦躁。
“他回来，肯定是要带你回宫的，你也高兴？”
他就是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人失去欢颜。
“回宫？”
“本王想你这两年的舒服日子也要到头了，他虽有大功，也未必护得了你，本王不会替你拿主意，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定。”
他走出两步，又回过身，“自然了，他也未必还记得你，这两年不是一封书信都没有吗，本王还是提醒你，别自作多情的好。”
“奴婢……不敢。”
“他如今挣得的一切太不容易，本王不想有人搞破坏，”他眼色凛冽，但马上又换成了有些诱惑的语气。
“这几年，你身边谁对你好，想来你也不是睁眼瞎子，做人要懂得惜福，别浪费了别人的一番心意，到头来什么也没捞着。”
芸卿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心思不由人，她福了一福，“王爷费心。”
“哼，”就是瞧她这番油盐不进的样子生气，瑜衡也懒得再费唇舌，走了出去。
芸卿慢慢走回桌子边，捡起掉落的抹布，放进水盆里，摇晃的水影中，几滴水珠落了下去。
其他的都不要紧，只要他平安回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云泥之别，她不是不懂。
作者的话：今天是我的生日，老了一岁也没什么可高兴的，给妈妈买了礼物，她高兴得很，我突然觉得，啊……你成熟了，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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