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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乖觉，行了，起来吧，怪你，也怪朕，一时不谨慎，就入了有心人的眼。”
看了一眼那罐汤盅，嫌恶地别开了头。
“奴才也是有罪，安排的人没有立时回禀，皇上，求皇上再开恩，奴才还有一事，一直未敢禀告皇上。”
被皇后搞坏了心情，看他那副样子，珏更不耐烦了。
“什么？”
“当初，先皇曾不止一次召见夫人，警告她不可有非分之想，连累皇上的大事，最后一次召见，赐了，赐了一颗药逼着夫人服下。”
珏没了表情，脸上像是冰冷的大理石，季永年忙道，“皇上先别急，不是毒药，只是先皇说给夫人听，是……是绝孕的药。”
“你……说父皇绝了朕的子嗣？！”
珏顿时捏紧了衣袍一角，顿时明白了芸卿为何这些日子以来，总那样对他，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哪里是在避开他，分明是怕他不要她了。
宫里没有子女的妃嫔，只能一味等死而已，她不让册封，大抵是怕晚景凄凉了。
想及此，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马上摆驾高元殿。”
因为自己而没有了生育孩子的机会，她恐怕恨死自己了，自己前些时候还那般拿孩子逼她。
“皇上，奴才还没有说完，那药是先皇盯着芸夫人吃的，所以奴才们都没有怀疑，那药是假的。”
珏的脚停在了他面前，“你要急死人吗，说清楚。”
“是是是，奴才是说，先皇要芸夫人选，是离开您，还是吃绝孕的药，那结果夫人选了，先皇又下旨不让您知道，要不是昨天您身体不适，奴才问及夏太医此事，还不知道，原来只是先皇做的一场戏。”
“也就是说，那药并不是绝孕的了，”珏松了一口气，低下头问他，“夫人还不知道？”
“夫人不知道，奴才想，夫人伤心许久，现在恐怕早已认定了那药，奴才想即使现在说了，夫人恐怕也以为皇上要奴才说药是假的。”
“你也别说巧话，还是想着板子上身，保不保得住这把老骨头。”
季永年忙磕头谢恩，知道瞒了这么久，虽说是因为先皇，但也估不准皇上的心思，如今听这话音儿，算是过了一关了。
珏的心情一起一伏，迈出的腿就又收了回来，他不得不琢磨起来，卿儿不说这事，他还明白，患得患失并不是他独有的感受，但有一个人的隐瞒，他却不信，只是父皇的一道旨意就可以办到的。
芷儿。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亲信，她的忠心自然是不须怀疑的，在听了她的说法之前，他也不愿去臆测。
皇后的懿旨来得很快，芸卿接旨之后都有些愣愣的，好半天都理不清头绪。
芷儿在一旁没声好气，“当夫人是什么，把公主送过来，不是告诉满宫的新人，夫人曾经是做什么的吗？”
她推了推还在发愣的芸卿，“夫人还是让皇上做主，那么多公主都好好呆在裕华所，怎么单这个特殊些么？”
芸卿想起那日清宁殿大火，容华那如同小猫似的哭声，却也于心不忍，她小小年纪便别了母亲，难怪皇后疼着，要送到自己这里照顾。
“也不是大事，皇上天天操心国事，这样的事自然皇后会做主，你就少添乱了，我的出身，难道其他人还有不知道的，何苦还做掩耳之举？\"她其实还有些欣悦，想着珏也不是时时有空过来，有这么多空闲时光，小孩子的事一忙起来，倒容易打发了。
“夫人，您还是在意那件事，对不对？”
芷儿见她脸色一变，手不自觉地捂了下口，又默默放了下。
“我如今的情形，你是最清楚的，芷儿，我也不想瞒着你，你这般聪明，想必也早已猜着了，我与皇上，不是单这两年的情分，早在当年，便有了往来，他如今对我看重，事事照拂，自然是长情，但是，你长在宫中定也见多了，君恩，祸福难料，不能一时而定，皇上再待我好，没有孩子，我们总没有长久。”
芷儿大大的杏眼闪烁了一下，“夫人说的，芷儿懂，只是先皇下的药，未必无法可解，倘若皇上得知，必会为夫人寻来华佗之辈，何况，夏太医自己的药，他也许就解得了，这事就算咱们都瞒着，一年两年，皇上总会知道的。”
“我是宫女出身，先皇当日的做法，我怨过恨过，如今想来，先皇恐怕也是不愿再有第二个珏，当年情状你也知道，这样的母亲，皇子身份也只是尊贵的外衣，里面如何不堪呢，如今，我也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我的孩子因为我遭人欺侮，也许心会比现在更痛。”
“皇上不会不护着夫人的。”
芸卿苦笑，“那便是让皇上落下薄待皇后的骂名了，史官笔伐，那妲己褒姒之名，我如何吃消得了。”
芷儿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叹了口气。
“奴婢也不知了，还是去安排公主的事吧，皇上要是过来，夫人不说，他也不会不管的，皇后娘娘的心思，奴婢就不信皇上会不明白。”
“皇后自有她的用意，但她是主子，主子有命，我们从命就是，再说，也不是坏事，有小孩子顽笑，日子也好过些。”
芸卿才说着，外间的人陪着内事局的人进了来，几个人手里端着锦盒。
“启禀夫人，这是长白山野山参，皇上吩咐，特送来高元殿。”
芸卿有些皱眉，他成日送的东西够多了，外面的人早就多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各宫都有送吗？”
公公回了，“皇后的昭德殿，还有槿夫人的修德殿，再就是夫人您了。”
别的人只道她是争宠，没瞧见她还松了口气，好在皇上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吩咐芷儿叫宫人来端了，便立即收进库房存了，看她多看都没得一眼，芷儿不由地扁了扁嘴。
同样的东西，同样的话，皇后也问了，听说是这么个样子，便让张惠把记档拿过来看。
“皇上年纪轻轻，留在养元殿的时候比召幸后宫还多，真不知说好还是不好？”她指着上面的记录，“嬷嬷你瞧，上半个月就进了后宫七次，昭德殿两回，修德殿槿夫人一回，剩下的都是那位芸夫人了，进宫那么多新人，本宫都听了不少抱怨了。”
“皇后也看得明，皇上倒把那个大姐是搁在心头的，不过现下还是安心些，她侍候时间也不短了，不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吗，嬷嬷听说她早年是伤了身子的，恐怕早亏了元气，说不一定呐……。”
听着许嬷嬷的话音儿，皇后脸上也浮出点笑来，末了，又摸了摸自己肚子。
“这肚子可得争气些，若有嫡子，本宫也不怕了。”
许嬷嬷开慰道，“娘娘不用担心，这事儿老天爷准应了娘娘的，修德殿那个皇上不过看在她父亲份上，听说住在一起的石美人天天气得够呛呢。”
“到底是皇亲，她又自恃身份，皇上也说不准，她那张脸也生得是好。”
她伏下眼，想了想，“叫石美人过来用茶吧，闲着也是无聊。”
“是。”
皇上病愈不久，便召了楚怀玢进御书房照理来说，皇上在为皇子时就应有师傅讲学，往往还有侍读陪学，可当今皇上早年的事情在宫里也不是秘密，因此对于这一点，尚有一些古板臣子暗自叹息，这恐怕是历史上少有的文盲皇帝了。
楚怀玢进入御书房前，也是作如此想，但当被召见，不经眼看去，那案上墨迹未干的，正是一手不错的书法，不禁惊疑。
“皇上，容臣失礼，这副字是皇上所书？”
珏也听说他的脾气不属孔孟，倒不以为意。
“朕偶尔也练练字，不过政事繁忙，写得不好，先生不要见笑。”
他直呼“先生”，楚怀玢面上却一点惶恐之色都无，珏看了，不由暗暗点头，这人果然不同于一般臣民，颇有不卑不亢之格。
“既然皇上唤臣一声先生，那臣就受领了，看皇上字，机锋工巧，蕴得八法精妙，可见皇上这不是一时之功，不过臣有一言相进，自古君主治理天下，靠的是德行，而非文采风流，又见李后主与宋徽宗，词书诗画上也是大家，但更是亡国之君，皇上不可不甚。”
御书房整个鸦雀无声，其他奴才都缩了缩脖子，暗道这楚怀玢竟如此大胆，初次晋见就直疏谏言，也不怕惹皇上不痛快。
珏半垂下眼，半晌，嘴角却扬了起来，走上前去，将尚低头弓背的楚怀玢扶了起来，“先生直言，乃朕之福。”
宫女们适时倒了茶水进来，珏从案前取出一本书，上写着“折春秋”几个字，正是楚怀玢在家赋闲时所作。
“先生所著，朕看了这一篇，深有同感。”
他指的是其中一文：坟山之鹰，既化为鸠，则羽毛爪莆皆鸠矣。飞翔于林木之间，见群羽族之蝎然集也，跃然忘其身之为鸠也，虺然而鹰鸣焉，群鸟皆翕状。久之，有鸟翳薄而窥之，见其爪觜羽毛皆鸠而非鹰也，则出而噪之，鸠仓皇无所措，敌斗则爪与觜皆无用，及竦然入于灌，鸟呼其朋而啄之，大困。
夫鹰，天下之鸷也，而化为鸠，则即失其所恃矣，又鸣以取困，何其不受命也。
“此篇言辞虽简稚，但内有深意，先生之前辞官回乡，亦是由鹰化鸠，朕受命天道，乃是由鸠化鹰，天道宏大，强者弱者各有其活法，先生由强化弱，又有何种心得？”
“由强化弱，便不成众矢之的，人在高位，可比为鹰，鹰者，强也，乃是众禽之王，而卸甲隐居，又比为鸠，鸠者，弱也，凡鸟之一，鸠不知其身弱而示强，以此招祸，乃是警戒世人，以量其身，以得自知之明。”
珏连连点头，他由此篇想起自身的经历，对于楚怀玢的心性不由生出佩服之感，以鸠化鹰，乃人之所欲，而甘心由鹰化鸠，自己当初做来，也是觉得犹如书中所写，何其不受命也。
“恕臣直言，皇上似乎对此篇颇有所感，不过这篇当对人臣，不对人主，人臣可以退，可以示弱，但皇上已经受封于天，断没有后退之路。”
“朕明白，君，不是鹰，而是龙，龙只可飞翔于天，没有避入尘世的道理，先生与朕，皆是有情有感之人，以后，还望先生与朕，不拘君臣之份，直言相谏，辅佐朕，规劝朕。”
作为臣子，谁不希望能效仿周公，从此永垂竹帛，皇上如此恩厚，楚怀玢也感激涕零。
他正要撩衣下跪，又被珏扶住。
“身为帝师，当不行跪拜之礼。”
“……臣，遵旨。”
徽庆元年，大学士楚怀玢受帝师衔，天下学子皆受震动，兴起勤学之风。
作者的话：还是推荐一首歌给童鞋们吧，朴树的平凡之路，电脑正无限循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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