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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的话总是说得好听，什么事都想插手，如今阁首贺行峁，你觉得比起以前霍覃央何如？”
“恕奴才直言，先皇曾说，贺老好比一枚秤砣，有他在，内阁总有清正之气，只是……。”
“只是太爱惜声名，又自惜羽毛，事事只求不出格，才会被霍覃央踩在头上几十年。”
珏叹了一口气，“霍家到底是纵横了几十年，父皇虽然动了根本，这些枝叶也是缠人，但若要大刀阔斧地去办，又怕动作太大，伤了朝廷根本……。”
季永年低下头去，“皇上，奴才不懂朝上的事，或者宣楚大人或王爷来？”
“不怪父皇只信你，”他眼睛看过去，想着这个人只当一个总管，真是屈才了，“方才朕语气重了些，你不怪朕吧。”
“奴才明白，有些话皇上不愿夫人担心太多，所以才说查无可查，让夫人只当事情有了了结。”
“嗯，朕也知道你做事妥当，那么，又查到了什么？”
季永年稍抬起了头，“死的宫女是跟公主一起过去的，叫慧儿，身份也清楚，是前六年进宫的，为人也不错，才调去了裕华所，只是……，她母家是在勤国公的庄子里的家奴。”
“杨槿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人是死了，怕有些不稳当。”
“是，奴才也查了公主身边其他的人，但这事难就难在，公主身边的人个个也不干净，人人都是有可疑。”
珏的手点在那一堆折子上，“看来朕是太天真，宫里是哪一朝都清静不了的，皇后，还是其他人，还是一起，查下去也是牵扯上前朝，朕只能委屈她一个了，封号的事，你是想为朕试试她们的反应吧。”
“做贼才心虚，皇上说的正是，这封号就是一个饵。”
珏点头，“但愿能有见效。”
次日，楚怀玢进御书房教学。
“先生来得很是准时。”
楚怀玢虽之前受他恩准在此不用行君臣之礼，但还是习惯地半低下头，“皇上早朝劳累，是否先稍作休息？”
“不了，开始吧，”珏昨日许了陪芸卿去启安殿上香，脸上不禁露出些端倪。
楚怀玢虽是帝师，但也是文臣清流，最近不仅是内阁谈论，连其他臣子也传了不少话进他耳中，他虽不便与他们议论，但职责所在，也不能不进谏。
“皇上，今日臣想讲一下孔子的一则逸事。”
“哦，可是那位名为南子的卫国夫人，想不到先生也对野史有研究，”珏一贯听他谈经论政，难得见他如此兴致，也有些上了劲头。
“孔子向卫灵公宣讲王道和施善政，灵公曾一时钦服，远离了官能私乐，但其夫人南子，却以美酒和肉欲等夺魂之术诱惑孔子，妄图消磨圣人心智。”
“大约美人，便是如此吧，历史上妲己也是，挖心剖腹，炮烙铁梳，伴随着血腥味，也只是为他们的美丽更添绮丽之色罢了。”
楚怀玢饮了一口茶，略举起茶杯，“茶色清雅，美人如水，虽婉约雅致，长久难免失了趣味，而皇帝，贵为一国之主，万乘至尊，若只是以凡俗之美人相配，也是想当然，宠爱不长久矣。”
珏眨了眨眼，心思不由地跑到了芸卿那里。一时也说不准她究竟是哪种女人。说她温柔吧，有时又拗得要命，说她美丽吧，宫里的丽人却又更是比比皆是，也不是太出挑，说她高贵吧，珏呲了呲牙，她似乎不在乎这样的地位。
“皇上……，”楚怀玢见他神色有些恍惚，连唤了两声。
“哦，先生说的是，但这样的女人，却是世人眼中的标准，若脱离了这个标准，便会招人唾骂，惹人白眼，甚至可能失去存在于世的资格。”
“不错，”楚怀玢颌首，“所以即使孔子是先代大贤，也对南子的能力无可奈何，最终离开卫国，南子固然能困住卫灵公，也堵不住世人悠悠之口，更无法阻止史官笔伐。”
“先生以为，是南子之过？”
楚怀玢见他似不以为然，“皇上以为呢？”
“诗经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何止是君子，世上男儿都是如此吧。”
“娶妻当求贤女，而妾婢之流便求取美貌，”楚怀玢的脸板得就像地上的石板，“皇上是否也坠入俗流？”
珏对于他的直言也习惯了，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想了起来。
“……朕虽不愿承认，后宫似乎诚如先生所言，贤妻美妾，”他自嘲似地一笑，“朕看来还是普通男人。”
楚怀玢上前一步，“臣再斗胆问一句，之前罢朝，是为贤妻，还是美妾，若当真，臣也无话可说。”
“……先生是要学魏征了。”
“魏征之谏言，也只有太宗能入耳，若臣似魏征，那是臣万幸能遇明主。”
珏笑了起来，真是感叹此人如何能隐身避世那么久，说他清流，却也圆滑，看来之前避世，也是所得不少入世之理。
“先生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是让朕警惕不要捧出第二个南子罢了，南子是当灵公、甚至卫国都是她的所有物，而朕，绝不会是某个女子的所有物，先生，可懂朕的心意？”
楚怀玢方才说的过了份儿了，现在在皇上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冷汗还是湿了背。
“臣逾矩，皇上之言，不仅是安臣民之心，也是安定成国的基业了。”
话说到这儿了，又讲了一个时辰的学，楚怀玢告退，珏按了按鼻心，接过季永年递过的茶，轻抿了一口。
“咦，是莲子汤。”
“是，夫人说皇上连日来也睡得不香，难免上火，让奴才换了平时用的大红袍。”
珏又饮了一口，拿眼去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不小心就呛住了。
“咳……咳咳……，得了，瞧你一脸褶子都憋直了，咳……。”
季永年一副很别扭的样子，大概是从未被先皇这样调侃。
“楚怀玢是好臣子，朕也不想伤了这些忠臣的心，再说，朕也没说错，朕绝不是某个女人的所有物，朕又怎么会是物品呢，”他自圆自说地站起身，“得了，跟你有什么好说呢，走吧，卿儿也该喝了药了。”
“是，奴才让人传午膳去。”
一同用了午膳，便去了启安殿，听那些供奉唠叨了半天，又亲自添了香油，点了灯。珏突然忆起，倒是跟在奉化台的日子有些相似，不由也想起了重莲。
“怎么魔怔了？”
芸卿见他手浸了水盆，不去拿帕子，轻轻推了推他。
“哦，”贺国的事他很少跟芸卿提，也不是什么好事，重莲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他索性把才用了水的手举过去，“等着使唤夫人呢。”
“还是小孩子么？”
虽笑嗔了一句，芸卿还是用帕子给他擦了，“好了，如今要伺候您的还少了。”
轿辇等在外边，冬雨扶住芸卿，珏走前一步，跨出启安殿门时，他停住了脚步，头抬起，看向那匾。
“想破了头，总是不足，当真是苦求不得，现下不就是个好字吗？”
芸卿在后面听得不分明，“什么？”
他回头一笑，指了指那上面的字，“等着，先容朕卖个关子。”
早已习惯他时不时傻气发作，芸卿也不去追问，她这么着吧，倒逗得珏闷了一下，心想这人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娘娘，你看这一前一后的，这人已经住在养元殿一段时间了，您看皇上还陪她来祈福，这……不是要继续让她长住下去的样子吗？”
远远看见轿辇回去养元殿的方向，皇后一行人站在启安殿的斜对面，听得耳畔佛磬声，抵不住这心口冷飕飕的。
“嬷嬷，她身体还没养好，皇上放不下也是自然，”她扶着许嬷嬷的手，轻捏了捏，低声道，“那人不是说了吗，如今，是不能跟皇上意见相悖的。”
许嬷嬷叹气，“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她什么身份，配住在天子居所吗？”
“咱们先忍着吧，”她说着，脚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娘娘？”
鼻息轻喷，皇后望着那午后西斜的太阳，脸还是沉了下来。
“今日本宫不去祈福了，回宫。”
没过几日，皇上在内宫颁下圣旨，赐下封号“安”给高元殿夫人，因着并未升位份，众人也是嘴上叨叨，嫉妒她仍旧留在养元殿日日伴驾而已。
修德殿里。
“她倒是想，得了封号就该千恩万谢了，还想长一头，踩在我头上，”槿夫人得了这个消息，虽然还是不平，但到底比之前预期好多了，想着那日皇上震怒，她还心有余悸。
石美人陪着一旁，也搭了口，“那样的出身，又不是有所出，皇上就是有心偏宠，也找不到由头啊。”
“由头，要说起来，她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谒见皇后时倒了，虽说是有人使坏，皇上不是让查了吗，怎么没有下文呢，哼，她不就借着这样的由头进了养元殿了吗？”
“夫人是说……她自己……，不至于吧，那夏太医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槿夫人乜了她一眼，有着明显的轻蔑。
“你这还没想明白，皇上长情，她不就是这样上位的吗，年纪大了那么多，如今宫里，多少正当妙龄的美人，若不出些手段，皇上迟早撂开了。现在，蒙皇上怜惜，这不，从她进去了，可有宣召谁侍寝吗？”
“嫔妾向来没有福气，只是替夫人担忧。”
槿夫人向来拿她还没蒙召取笑，如今自己也半个多月不见皇上了，自然同仇敌忾。
“皇上赐她封号，想要她万福万安，还得看我杨槿能不能允她。”
她早从内事局得了信，已经通知勤国公，皇上登基不久，朝廷之前又因霍党元气大伤，如今，皇戚也比以前能说得上话了，自己受了委屈，指望皇后也多半不中用，还得父亲在前朝出力才是。
作者的话：吃饭的时候看火力全开大胃王，突然发现自己吃得太少了，哎呀，好安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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