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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棠，院子里腊梅开得争奇斗艳，你们可以走走。想听戏的话来老爷的院里听戏，不必拘束，最近事情也多，也不能面面俱到。让怜儿多陪你走走，你也可以去找昆菱，她先你一步来修家，你们可要多多照应着。”太太笑得一脸尴尬，仿佛也为九棠这如花的年纪和美貌，却在修家受到这样的待遇感到惋惜。
“太太不必多虑，九棠能得到老爷和太太的这般厚爱已属不易，九棠不敢奢求什么，只望修家和自己的父亲能事事平安。”九棠放下碗筷，缓缓说道。
“如此年纪竟然这么懂事，修家娶了你也是修家的福分。吃饭吧，尝尝这道梅菜扣肉，你太瘦了，多吃些。”太太边说边往九棠碗里夹菜，“后天早些起床，可以回家看看你父亲。”
“是。谢太太。”一想到后天能回家见陆仁，九棠眼睛都带着笑。
饭后，众人离座。刚出门，九棠轻轻掩住口咳嗽了一声。
修子墨所走的方向和陆九棠相反，听到身后九棠的咳嗽声，微微停下脚步。来了几个下人进去收拾碗盘，修子墨没敢多做停留。
等九棠多加了件披风走出门时，“咻”的一声天空中正好升起一束烟花，接二连三，空中姹紫*，闪耀了整个夜空。
九棠面对如今美景舒心一笑，怜儿也高兴的跳了起来。
一路观赏着烟花，梅香越来越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梅园。今日的梅花开得更是喜人，各色梅花在微光里交相辉映。九棠和怜儿一路欢声笑语，走到曲桥上，远远看到一个并不算陌生的身影。
“昆三姨太。”九棠礼貌问候了一句。
“先陪我走走吧。”昆菱懒洋洋的说道，语气不是询问更像是告知。
怜儿不安的看了九棠一样，九棠并没有推辞，就默默的跟在身后，一旁的樱红眼神清冷，怜儿不想多看，两人各自服侍自家的主子往前走。
“放心，我对你家主子没有什么恶意，不要这么紧张。”昆菱眼神瞟了一眼九棠身后的怜儿。
“只是觉得奇怪，平日里姐姐连太太都疏于敷衍，怎么会邀我们同行。”九棠知道昆菱虽然行为让人捉摸不透，但是绝不是那种阴险小人，所以对她说话也不想拐弯抹角。
“觉得闷。”昆菱望着九棠美丽的脸，“你长的美是美，就是太淡了。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妩媚热情一些的。”昆菱自顾自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空中正好又炸开一个蓝紫色的烟花，照亮了昆菱的侧脸，这一刻九棠突然觉得她很寂寞，就像这美丽的烟花，看似绚烂无比，人人艳羡她的美貌，却不能体会她内心的孤独——她或许有心爱的男人，但却嫁给了修老爷。九棠并不想对别人的心事多做猜想，转过脸继续看那个还未凋落的烟花。
走到两个大灯笼面前，昆菱停下了脚步，灯笼上别出心裁的剪影，正好是一个青衣，昆菱盯着出神——戏子卖唱卖笑，如花的美貌却寻不到一个真心的男人，潦草一生，或许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那小小的舞台。
九棠循着昆菱的眼神，也看到了灯笼上的剪影，一抹疑问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来不及细细回想，只听到昆菱痛苦的呼叫。
昆菱身后的丫鬟樱红赶忙搀住昆菱，看她痛苦的捂着眼睛，不像是一般的风沙迷住眼睛那样简单。
“怜儿快去喊大夫。”九棠吩咐怜儿后，和樱红一起搀着昆菱回了西苑。
不一会儿，太太闻讯赶来，曹大夫也跟在太太身后跟来了，此时昆菱的眼睛已经红肿，流泪不止，睁开眼睛辨认来人都成了问题。
“太太，三姨太的眼睛里有一些奇怪的粉末，流出的眼泪颜色也不对，具体是什么？还不能一时下结论。”曹大夫观察着手帕上昆菱流出的眼水颜色，一边向太太汇报。
阮颂兰没多言，吩咐曹大夫好好诊治，然后把九棠叫到一边。“九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语气急切，声音不大不小，传到昆菱和两个丫鬟的耳朵里是没有问题。
“太太，九棠正在赏梅，碰巧遇到三姨太。”面对这个平日里慈祥如母的太太，九棠有一丝慌张。
“当时可曾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太太依旧追问。
“没……”九棠只能如实回答。
“去查查菱儿遇事附近有什么蛛丝马迹？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样的日子做手脚，加害我的菱儿。”修老爷一声闷吼，由修子墨搀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句话矛头并没有指谁，可事发时，昆菱的身边除了她自己的陪嫁丫鬟，就只有九棠和丫鬟怜儿。在事情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少夫人陆九棠。
修老爷绕过九棠有些踉踉跄跄的往昆菱的床边走去，九棠微微发怔，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就算事情很简单，人言可畏，一切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自己一定会被人误解，遭人闲言碎语。九棠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多说无益，更像是欲盖弥彰。
太太一行人也涌向昆菱，修子墨走在后面，静静的看了一眼陆九棠，她懂，他在说别担心。
他以为她在修家对别人没有威胁力，也就平安无事，可是他错了。
阮颂兰一直站在床边观察曹大夫给昆菱治眼睛。
昆菱的眼睛已经涂上曹大夫留下的药膏，樱红正在一圈圈缠着白色的纱布。昆菱一反常态的不气不恼，修老爷满眼的疼爱，以为是她眼睛太痛说不出话来。谁都知道昆菱是老爷的心头肉，都不敢怠慢，哪还有心思想着过年守夜看梅领赏。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下人们更是无处诉苦，知道些内情的都把埋怨发在九棠身上。
“曹大夫，菱儿腹中的胎儿没有受到影响吧？”修老爷语气关切。
“这个请老爷太太放心，刚才老夫已经给三姨太诊过脉了，胎儿一切安好，没什么大碍。”曹大夫答话时，匆匆瞥了一眼阮颂兰。
“那就好，九棠真是福大命大，孩子没事就是万幸。”阮颂兰佯装语气欢快，望向床上的昆菱时却恨恨的看了一眼。阮颂兰特意找了两个厨房手脚麻利的婆子去曲桥找些线索，种种嘱托都在老爷的面前，看起来如此公正无私。
本来好好的除夕夜，大戏也快要上演了，特意请来的戏班子也不好去退，修老爷担心拂了柳玉寒的面子，就让阮颂兰陪着老太太去听。
去戏台的路上，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宋妈终于趁四下无人，打开了话匣子。
“太太，这次怪我没有办好，那药粉我特意问过那刘福，他也说卖药的人说过，这药粉只要轻轻撒一点在人眼睛里，肯定疼得满地打滚。我曾想都满地打滚了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了了，没想到，这三姨太命还挺硬。”宋妈一边悔过，一边又为自己解释。
“你也别自责，许是刘福见钱眼开，药里掺些面粉也不得知，下次谨慎一些，这个刘福我一直对他有些不放心。这次也是少夫人自投罗网，当了我们的替罪羔羊。你现在悄悄去曲桥那里撒些药粉，不要太刻意。老太太这时应该已经到戏台了，你速去速回。”太太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音。
“我这就去。”宋妈，一说完就动作敏捷且又鬼祟的走了，在中年人里面，宋妈并不算太胖的，体型和动作上从背影也不显臃肿迟钝。
曲桥上依旧灯火通明，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远处传来，现在没有人再有心思去仔细听戏词，去辨现在粉墨登场的是哪个角儿。其实距离也有些远，听不大清。
“这个少夫人在修家真是有些晦气，大过年的竟然嫉妒三姨太把她眼睛弄伤了，害的我们想好好放松一下都没机会。”
“可是她刚进门，老爷中风第二天不就醒了吗？也不算是晦气，再说你说话可得小心点，无凭无据的三姨太的眼睛受伤的事，你可不能推到少夫人身上。万一真相大白，你说这话可真是自打嘴巴。”
“都忙的四脚朝天，谁还有功夫管我们说什么！我就是气不过，想唠叨唠叨……唉，今天根本不是我值班，本来还想听听戏，现在啊，连坐下嗑会瓜子都没指望咯。”
“谁不也不想这时候摊上这种事，大过年的，事情可能更多，我们做下人的总要时刻准备着为主子操劳。你也别抱怨了，不要再说这些无根的话，我看那少夫人柔柔弱弱的，不像是什么有心计的人。”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院里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呸呸呸，越说越不知深浅。快找吧。”
两个婆子边抱怨边在那两个大灯笼附近上翻下找，这一幕让倚在一棵梅树边喝酒的陈海早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们自以为很小心翼翼的对话。
梅园占地近十亩，花朵锦簇，堆积如云，在十禾镇也是一个奇谈。富家大院有些花园石桥并不足为奇，但是这么大面积的梅园还是独一无二的。
陈海避开人群独自拿着一壶酒，盼望着今天在梅园遇到陆九棠。许是时间来的不凑巧，九棠和眼睛受伤的三姨太刚离开不久，陈海才摸索着来到曲桥，外面炮火连天，隐隐约约似乎传来敲锣打鼓声，陈海不知道九棠什么时候会路过，就一直在一个开得繁茂的红色梅树下等，不知过了多久，看到不到十步远两个婆子一边在灯笼下探头探脑，一边嘴里抱怨连天。陈海看着有些奇怪，就听“少夫人”等字眼传到耳朵里。
陈海握住酒壶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只言片语中他知道九棠在这院里过得并不好，她不该属于这儿，这儿太压抑，而她应该是一只有灵气的鸟。胸中一阵冲动——想带她走。理智又涌了上来，现在贸贸然冲上去对于她可能无济于事，还可能让她加上一条不守妇道的罪名。
陈海一直倚在那个硕大的梅树下暗暗想着，少顷，他按捺住自己有些不切实际的思绪，现在不是冲动能解决事情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九棠在修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索性就观察着那两个婆子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咦，你看这粉末状的是什么东西？”一个婆子嚷道，另一个也低头去瞅。
地上果然有些颜色类似象牙白的粉末状东西，不多，但是看着有些奇怪。
“发现什么可疑的都搜集起来，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其实照我说，也许三姨太可能就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根本没什么大事，仗着现在受宠故意大过年的搞得大家鸡飞狗跳，来彰显她现在在修家的地位也说不定呢！”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象征性的把地上那些不明物一点点蘸在了手帕上……
陈海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也就是两个婆子来之前不一会的事，一个人影在灯笼下鬼鬼祟祟磨蹭了有一会才走，就是两个婆子现在站的位置，曲桥上面挂满了大大的红灯笼，但是那两个灯笼是最显眼的，陈海确认自己没有记错位置。现在想着那个人影真是越来越可疑。
陈海喝完最后壶里最后一口酒，跟在了后面。他觉得奇怪——这些人难道想不到这种刮着风的天气，这么明显的粉末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不知这两个婆子是故意装傻还是受别人唆使。
直觉告诉陈海这些事的导向可能对九棠不利，就算冒着风险，他也要跟过去看看。
两个婆子并列走着，穿过曲桥，途中又转了两个大弯才进了西苑的大门，陈海守在苑外静观其变，里面真的传出什么动静的时候他再进去。
夜已经有些深了，戏也已经唱到了尾声。此刻修老爷拖着风寒还没好的病体依旧留在西苑，修子墨应了太太一起去听戏，九棠等人也一一回了自己的苑内。期间，修老爷并没有正眼看过九棠，九棠心里倒不甚在意，该行的礼数也周全。
昆菱到现在还是没怎么说话，这次连樱红都有些诧异，看昆菱的脸色已经很平静，不像是疼痛难忍的样子。修老爷问什么她也答着，看不出多少情绪的波动。
“老爷，您看！”两个婆子摊开手帕，上面细碎的粉末还是很仔细辨别出来。
“在哪里找到的？”修老爷接过手帕，鼻子里的气息已经越来越重。
“就是在三姨太眼睛受伤的灯笼下面。”一个婆子答道。
“去，把太太还有那个陆九棠都给我喊过来，还有胡管家也一并喊过来。”修老爷几乎是吼了出来，喉咙里好像堵着一口痰似的，让人听着不顺畅——修老爷中风后，苍老了许多，这是有目共睹的。脾气也有些喜怒无常，但是对昆菱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又掺杂了复杂的依赖感。
两个婆子被修老爷突然升起来的嗓门吓得浑身抖了抖，赶忙跑出去，出了苑门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根本没留意苑外门边有人。
胡管家一直在戏台后面守着听戏的老太太和太太一行人，今天的修家人多且杂，在戏台保护老太太和太太就成了胡管家最大的义务。
胡管家的眼神笃定望着前方戏台，偶尔眼神飘一下在那个姿态端庄的女人身上，夜色里谁也看不到他的眼光，这让他觉得很安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个女人。无论下人们怎么议论这个当家太太表里不一，蛇蝎心肠，阮颂兰在他心里都仪态典雅，高贵如兰。她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一个婆子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戏台，台上还没有完全落幕，婆子不敢直接叨扰了老太太和太太的雅兴。就直接凑到胡管家身后，禀明了来意。
胡管家看了看太太一脸意犹未尽的神情,转身让那个婆子在一旁候着。
一会台上各个角儿终于弯腰致敬，老太太眉开眼笑，心情很是不错，纷纷打了赏。胡管家这时才上前走到太太身后侧，本就没有刻意避开老太太。正巧，老太太却起身欲走。
“真的是老了，有些乏了，颂兰，你也早点回去吧。”老太太由婉儿搀着，边说边走。
“那您慢走。”阮颂兰起身相送被老太太拦下。
“不用送，这边有婉儿就行了。”老太太还不知前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知就索性不去打听了。入了冬，她确实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一些琐事她不愿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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