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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永冻层 > 第9章 采伐三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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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采伐三连

    余勇扛着油锯朝一处陡峭的山坡走去。

    积雪很深,灌木丛、杂草被雪掩埋,夹杂着碎石、枝桠和倒木,余勇艰难地走着……突然,他一个趔趄,油锯掉进了雪坑里,他立刻跳下去,右手紧握起油锯,左手抓住一颗白桦树,从雪坑里爬了出来。他浑身沾满了雪,像是成了一个雪人,还好,没扭伤身子,但手掌却擦破了,他用舌头舔了舔伤口的血,忍着疼痛,继续往上爬。

    今天是来到采伐三连的第十天,余勇感到自己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日子。这个采伐连位于一个山坡旁,由三栋夹有羊毛毡的帆布帐篷和两栋木刻楞房组成,中间围着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空地是用来停放拖拉机和其它机械杂物的。

    十天前的下午,余勇离开战备村来到这里时,一跳下卡车他就惊呆了:难道这里就是他以后要长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吗?

    一个老工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说“欢迎、欢迎”外就没有多余的话了,径直把他们引领到一栋深绿色的帐篷前。

    余勇掀开门帘钻进帐篷,帐篷里的情景更令他吃惊:低矮幽黑的空间,两排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木板炕,炕底下是砖块砌成的地火垅;两排炕之间狭窄的过道上,立着一只用柴油桶做成的炉子,炉子上面连接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皮管,管子伸向帐篷的另一头,直至捅出帐篷外。炉火烧的很旺,劈啪作响,火光中余勇看到里面有八九个伐木工人,有的躺着睡觉,有的打盘腿抽纸烟,还几个围在一起玩扑克牌。整个帐篷里弥漫着浓呛的烟草味,夹杂着冲鼻的白酒气息和人身上的酸臭,以及羊皮袄散发出的臊气……简直像个土匪窝!——余勇心里想,差一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另外几个知青见此情景,用家乡话狠狠地骂了几句后便把行李往炕上扔,幸好帐篷里的人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只是朝他们愣愣地看着。

    除了外面院子里那条写着“热烈欢迎知识青年来我连工作”的红布横幅外,连队里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工人们也没有一点热情的举动。就在这混杂的气味和冷漠的相视中,余勇和他的战友们在帐篷的一个角落里占了一席之地。

    但这一切并不重要,使余勇感到伤心的是徐志东没能来和他做伴,要是徐兄也分配到三连的话,他的心情一定会好的多。在这种处境下,若有朋友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互相依偎和寄靠。

    相比之下,在战备村时余勇根本没有伤心过,虽然战备村看上去也很凄凉,但比这里要好的多,况且有徐志东做伴,还有男女知青都聚在一起,热闹的很。

    不过,帐篷里冷若冰霜的气氛只持续了几分钟。当余勇和战友们在炕上忙着收拾行李时,有人开始朝他们点头打招呼,又有人走过来说几句关切的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工人还向余勇递上一支自卷的纸烟。

    余勇朝他看了一眼,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得出他饱尝了生活的艰辛,历经了岁月沧桑,余勇又看了看他的纸烟,没有伸手去接,他知道那纸烟是用普通纸卷起土烟叶碎末,然后用舌头舔上吐沫粘住,再把两头多余的纸掐掉做成的,在战备村时他看到过村子里的工人做这种烟。这种烟能抽吗?光闻烟味就够呛人的——余勇当时这样认为。

    “唉,别客气,抽一支吧!以后我们要常待在一起了。”老工人又把纸烟递了递,粗声粗气地说。

    “这烟太凶,我抽不了。”余勇还是拒绝了,随手从棉衣口袋中掏出一包大前门牌香烟,拿出一支递给这个老工人,说:“抽我的!”

    “哦,这是好烟呐——”老工人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余勇的香烟,然后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满口的酒气。接着,余勇跳下炕,把香烟一一递给帐篷里所有的工人,气氛开始转变了。

    余勇和几个知青收拾完行李后,便跟帐篷里的工人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由起初的冷漠渐渐地变得热忱相待。

    夜幕降临,帐篷里举行“欢迎大会”,连长指导员都来了,几十个伐木工人加上余勇他们几个知青各自围坐在炕上,分座摆放着用大盆子装的生切大白菜、酸菜猪肉炖粉条、炒土豆丝、溜肉段、大葱和几只黄桃罐头,还有用茶缸盛的六十度的白酒,整个帐篷挤的满满囤囤。

    先由指导员作“欢迎词”。这个指导员刚来不久,是接替原指导员大老李的位置的,看上去像个做过文书之类的人。他先作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个军工,也就是复员军人。然后按部就班地读了几段毛主席语录,接着讲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还有要“抓革命,促生产”等等的大道理;最后才转到正题,说当一名伐木工人是如何的光荣,如何的肩负重任,国家建设离不开木材,还要支援世界革命,因为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没有解放,要站在高山眼望全球,要胸怀大志,克服困难,当好一名林业工人……好不容易致完了“欢迎词”。

    工人们早已吃喝开了,面对着如此香喷喷的酒菜,他们岂能忍受指导员这番沉长的“欢迎词”!当连长讲话时,他知道工人们已经无心听了,所以就把话说的干脆利落,“刚才指导员都说了,今儿个我没啥说的,你们来自江南城市,既然来了就要安心下来。这旮旯你们都看到了,四周都是山和林子,以后咱们要天天在一起,好好干就是了……”他话音还没落便有工人递上茶缸,他接过茶缸仰起脖子猛喝了一大口,然后抬起胳膊抹了抹嘴角,仿佛过了把瘾。这个连长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

    余勇他们几个知青从没喝过如此高度数的白酒,但此刻只好入乡随俗、恭敬从命了,茶缸一到就硬着头皮往嘴里抿,呛的直伸舌皱眉瞪眼。

    一轮酒后,话匣子打开了。工人们对新来的知青问长道短的,话语越来越多,嗓门也越来越高,帐篷里顿时鼎沸起来。

    在一个劲地“喝!喝!”的劝酒声中,余勇不敢怠慢,既然来到了这里,只好规规矩矩地接受“再教育”。几口酒下来,余勇的脑袋开始发晕,脸庞发烫,他的战友们也个个变的面红耳赤。

    但工人们并没注意余勇他们几个的脸色,只顾着自己喝酒,“欢迎大会”变成了“酒宴”。后来,工人们觉得用茶缸轮着喝不过瘾,干脆拿来了酒盅,一盅一口的干杯;一茶缸酒喝完了,再倒上了一茶缸,反正帐篷里放着大桶的白酒,足有三十多斤,不把它喝光誓不罢休。酒至半酣,工人们在炕上划起拳来,让余勇他们看的眼花缭乱,帐篷里只听的一阵阵划拳的吼叫声:哥俩好呀、看谁喝呀!五魁首呀、是你喝呀!六六六呀、耍赖皮呀……八匹马呀……,时而夹杂着难听的叫骂声“你耍赖!够熊的,喝——”“去你的,王八犊子!”“娘的,不够哥们义气!”“操!今晚非把你灌醉不可……”

    最后,余勇醉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酒,他记得那天他的战友们把自己搀扶到铺位上,连衣服都没脱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余勇接到了徐志东打来的电话。他为徐兄分配到汽车连而高兴,不管怎样,徐兄以后来三连的机会一定很多,自己也将有这位当驾驶员的好朋友会方便不少。余勇颓丧的情绪一下振作了起来。

    这段日子恰逢木材生产的黄金季节。十二月份的大兴安岭,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四十度,履带式拖拉机可以在冻的邦硬的山地里进退自如,便于拖运木材。余勇和他的战友每天跟着工人们起早贪黑地进森林伐木,什么都得从头学起,天冷人乏,睡眠又少,真是苦不堪言。

    林场给采伐三连的生产任务很重,每天都有十几卡车的原木运下山去,连长指导员也跟着大干,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几天下来,余勇基本掌握了使用油锯的窍门,只是费点力。那油锯发动起来“砰砰”地直响,当飞速转动的锯链切入粗硬的树干时,震的他双手发麻,好在他的力气还可以,自己跟徐志东学的那些武功虽用不上,但练就过的手劲和腰力倒用上了。

    这天一早,说是要到一片新的作业区去。余勇吃过高粱米饭后,便和几个工人爬上一辆履带式集材拖拉机。这种拖拉机有四个铁轮,功率很大,跑起来像坦克,工人们管它叫“爬山虎”。拖拉机进入林子后横冲直撞地来到一个山坡下,余勇和工人们跳下拖拉机,扛着油锯朝山坡上走去。这是一片未采伐过的原始森林,树林茂密,树干粗直。不一会,刺耳的油锯声在山坡上响起,接着是伐木工人一声声洪亮的“顺势倒!顺山倒啦!!”——这高亢激昂的吆喝声,饱含着他们的欢乐、幸酸和彷徨,融汇了悠悠岁月的沧桑,随之,高大的松树摇晃着枝桠慢慢地顺坡倒下,发出“轰”的巨响,雪花飞溅,冲起一片雾霭……

    今天余勇已经能独立操作了,他为自己每伐倒一棵松树而感到高兴,认为自己在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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