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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弟，把扳手递给我！”
徐志东赶紧把一只扳手递给正在检修卡车的师傅。夜色沉沉，跑了一天车的师傅依然将车头盖打开，借着车库的灯光趴在车头上认真地进行检修……
师傅姓崔，三十二岁，林场里的人都叫他崔快车。这个绰号显然是因师傅喜欢开快车而来的，至于其他的事徐志东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和师傅才接触了一天。
指定师傅的事是昨天连里开大会时宣布的，这意味着徐志东以后就是崔快车的徒弟，学开车全靠他了。
师傅的车是一辆七八成新的柴油卡车，从捷克进口的，车头很高，车身又长，颇有气势，林场的人把这种车称为“大拉”；叫它“大拉”是因译名tatra而来，但它确实也拉的多，跑的快，载着十多吨的原木在山路上行驶如走平地。
徐志东刚到汽车连时，第一次看到“大拉”就喜欢上了，连里一共有七辆，其它的车大多是解放牌。整个连队算起来有二十多辆卡车。
来到汽车连刚好半个月，半个月就要跟师傅学开车了，这是徐志东想不到的。他本以为这起码是两个月以后的事，因为据说其他学驾驶的人一般都要干上两三个月的杂活，然后才能跟师傅上车。大概是林场急需驾驶员吧，所以提前让他们学开车了。
徐志东暗自庆幸自己能跟开“大拉”的师傅，因为他们六个知青中只有两个是跟“大拉”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便是长的身高马大的钟涛。
这半个月中，他们六人几乎所有的杂活都干过。从清理场地到整理车库，从给汽车加油到给汽车加热发动，还帮着换轮胎、搬油桶、钩拖挂，或者帮汽车修理工忙这忙那的……
这天一大早徐志东就起来了，因为要跟师傅出车去。第一天出车，自然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徐志东希望今天能跑三连，好去看看自己的弟兄余勇。半个月没见到余勇了，徐志东真的有点想他。
然而今天是跑四连，是在林场的西南面，正和位于西北面的三连方向相反。
但这并没有影响徐志东的心情，反正今后肯定有机会去三连的。
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师傅手握方向盘，左脚踩离合器，挂上档后，松开离合器，然后右脚一踩油门，车就徐徐开动了。“大拉”的驾驶室不但宽敞，座椅舒软，还配有暖气；弧形的挡风玻璃是整块的，视野开阔。当车驶出林场场部，上了山路后，师傅就加大油门，车速猛地加快了。“大拉”发出汽笛般的呼啸声，在山间公路上狂奔起来；徐志东从后视镜中看见车尾卷起飞飞扬扬的雪花，再看看驾驶座前仪表上的车速指针，此刻的指针已指到时速六十迈，这在高低起伏的山路上跑车算是极限速度了。崔快车果真名不虚传！——徐志东想。透过车窗，两旁的山林雪野一一掠过，徐志东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开车真有气派，纵有崇山峻岭都在脚下。再看看师傅那熟练轻巧的驾驶动作，时而换档，时而转方向盘，时而踩离合器和油门，就像在玩一件有趣的玩具一样，徐志东羡慕不已。
到了四连，装满原木后，“大拉”开始返回。十几吨的原木压在车上，就没空车时那么轻松了，但正是这种情况下“大拉”方显其“英雄本色”：在冰雪覆盖的路面上“大拉”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虽然免不了颠簸摇晃，跑的却一点都不费劲。师傅依然像来时那样稳稳地操纵着，只是换档的次数多了些，徐志东不由地暗暗感叹。
“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就数它最好了，不愧为捷克生产的车啊！”师傅把着方向盘大声说。
“哦，师傅开了多少年车了？”徐志东小心翼翼地问，当徒弟的首先要学会如何敬重师傅。
“十多年啦，在小兴安岭时就开车。”师傅得意地一笑。
“小兴安岭？”徐志东惊异地看着师傅，像是要从师傅身上发现他非凡的经历。
“是啊，我到大兴安岭才四年，以前都在小兴安岭……”“大拉”突然跳动了一下，师傅立刻减了档，车又变的稳当了。“这段路坑洼太多，上面盖着雪看不出来，所以要减速，开慢点。”
徐志东点点头，他还想知道些师傅以前的事，“大拉”开始转弯了。这是个大转弯，由于后面挂着拖车，原木又很长，师傅全神贯注地旋转方向盘，徐志东不便再问什么。
“车拐弯时一定要特别小心，冰雪天路面发滑，再加上车上原木重量的惯性，一不注意车就会冲出公路。我在小兴安岭那时就翻过车，差点丧了命。”师傅继续说。
徐志东没想到师傅这时变的如此谨慎了，似乎与他的绰号不相称。
“人家都以为我喜欢开快车，那得看什么情况。开车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能凭性子来，该慢的时候就得慢。特别是装满了原木，一定要保持车速的平稳，不能突然减速或刹车，不然后面的原木凭着惯性会把驾驶室捅瘪了，那是非常危险的。”师傅正说着，车开始下坡，他又减了档，让车慢慢地行驶。“下坡时宁可慢一点，千万不能挂空档滑行，不然车难以控制。驾车如同骑马，得拉住缰绳，不能让它乱跑。”
“师傅骑过马？”徐志东忍不住问，骑马也曾是他少年时代想入非非的事。
“当然！”师傅微微一笑，“我就出生在草原，呼伦贝尔，知道那个地方吗？”
“呼伦贝尔大草原！”徐志东轻叫道，睁大眼睛看着师傅。他知道那是中国最大的草原，位于大兴安岭的西南方。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画面：蓝天白云下一片无边无垠的绿色大草原，上面奔跑着无数的牛、羊和马，牧民跃马扬鞭驰骋在草原上……
“是啊，我就在那儿长大，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到小兴安岭的。”
真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徐志东对师傅肃然起敬起来。人不可貌相，师傅外表看上去很平庸，有一张略显黝黑怪异的脸，说话举止也粗放不忌，但从他寥寥不多的言谈里蕴含着他丰富也许是坎坷的人生经历。
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崔快车赶紧刹住车。两人爬下驾驶室，崔快车走到后面，见拖挂轮胎陷进一个坑洼里，由于原木重压的缘故，拖挂倾斜了。于是，两人从路边搬来石块和枝桠垫在车轮下，崔快车上了驾驶室发动车，车轰鸣着，缓缓地向前移动，拖挂驶出了坑洼，徐志东迅速爬上驾驶室，车渐渐地加速，稳稳地行驶起来。
很快，“大拉”又拐过了一条山间公路，远远地，徐志东看到太阳高悬在东面的山岭上，山下的林场场部清晰可见。这时整个g林场都在白雪的掩映中，其间露出呈整齐排列的一栋栋平房，有棕褐色的木刻楞、土色的板夹泥，有深黄或暗红色的砖房，还有铅灰色的水泥房。每栋房子的屋顶烟囱都冒着缕缕青烟，那青烟迅即又消散在浓郁的晨雾中。林场北面的山脚下是一座巨大的贮木场，可以隐约窥见堆积如山的原木、高耸的卷扬机和龙门吊车，还有一节节的火车车皮。再往远看，是南北方向的铁路，像条细细的黑带镶嵌在白莽莽的雪野里，一列内燃机机车牵引的绿皮客车正缓缓开出林场的小站，向南驶去……这是徐志东第一次在白天从山上俯视整个林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他感到g林场并不那么偏僻，那么寂寥，它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
“多么美好清爽的早晨！”他心中感叹。这时，他不由地从棉衣口袋里掏出赵岩的照片，看了看，重新放进口袋，心想赵岩现在不知在干什么，自从离开战备村后，他只和赵岩通过一次电话，知道她早已转移到另一个营地。
“大拉”徐徐地驶下山坡，拐进贮木场的道路。
这天和师傅一共跑了五趟车，天黑时才回到连队，徐志东几乎筋疲力尽。
每天检修车是师傅的习惯，不管人多疲劳，天有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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