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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永冻层 > 第21章 漫步铁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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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漫步铁路边

    赵岩终于把成立女子养路连的报道写成了。为了写这篇报道她准备了将近一个月。

    报道中,她首先讲述了新林区和g林场党委如何重视和关心知青的工作和生活。接着是g林场的女知青如何克服初来边疆的重重困难,如何在高寒地带战天斗地,又是如何认真地学习毛选,活学活用,其中还举了几个女知青的典型事迹……

    再则就是叙述女子养路连的筹建过程,并且已经在运材公路上刨冰除雪,开始了养路的前期工作。

    为了表明报道的真实性和生动性,还特地附了几张实地照片。照片是林场党委派宣传干部到营地里来拍的。

    当然,为了跟时代合拍,文章中少不了豪言壮语和激情的口号。

    报道发出后没过多久就在《大兴安岭报》上刊登出来了。

    林场领导为此感到非常高兴,总算解决了一件大事,而且区领导还特地打来电话,表扬了林场党委,认为g林场的知青工作做的很出色,很有成绩。

    赵岩因此也有了名声,自然而然地成了女子养路连的通讯报道员。

    ……

    转眼到了五月,大兴安岭的冰雪开始消融,春天终于来了。

    这天,赵岩一清早起来,走出宿舍,向东望去,只见一轮红日正从群山间冉冉升起,霞光四射,把远山近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橙红。白云映衬着蓝天,松林变的郁郁葱葱,苍劲翠绿,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空气已不那么寒气逼人,而且还夹杂着草木的芬芳气息。

    这一切好像突然间发生的,赵岩伸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一阵从未有过的舒畅悠然而生……她感到春天的真正来临,漫长的冬季结束了,那是多么令人兴奋呀!

    赵岩脱掉棉衣,想感受一下春的温熙,但觉得还是有点凉,毕竟现在还是初春。她重新穿上棉衣,忽地想起了江南的五月,那h市湖岸边新叶繁茂的柳枝,公园里丛丛簇簇的鲜花,燕子轻盈地掠过水面,鸟鸣啾啾,花香阵阵,俨然是一派初夏的景象了。

    当然这里不能和江南比,这里是中国的最北端,是最靠近西伯利亚的地区,春天自然要比其它任何地方来的迟。

    但不管怎样春天已经来了,这是赵岩来到大兴安岭后的第一个春天,她突然灵感萌动,转身回到宿舍,伏在炕上,从枕头底下拿出笔记本,写下一首小诗:

    一觉醒来

    梦依稀

    看旭日东升

    层林尽染

    满山绿遍

    松涛如海

    却犹寒

    漫漫长冬已逝

    天空依旧蔚蓝

    春风习习

    情意蒙蒙

    最纯少女怀

    白的是雪

    红的是心

    边陲冷亦暖

    相思如丝

    缠缠绵绵

    剪不断

    理还乱

    结尾是个“乱”字,赵岩觉得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字可以替代。最近,她的确是有点心神迷乱。特别是那篇报道使她在林场里出了点名气,连刘书记见到她时也叫的出她的名字,并鼓励她说:“小丫头,好好干,将来用得着你喔!”

    另一个使她心神迷乱的原因是她和徐志东情感方面的升级,也可以说两人开始谈恋爱了。

    那是在十天前,她和徐志东单独相处了一个多小时。

    这是报道刊登出来的第三天,林场团委请赵岩参加两天的团代会,她提前一天就下山报到了,还给徐志东打了电话。傍晚时分,徐志东来到她住的招待所,两人见了面,自然很高兴。因招待所内人多眼杂,两人便离开招待所出去散步,慢慢地向东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附近的铁路上。暮色中,黝黑的铁路笔直地向北延伸,两边路基的斜坡上还积着一块块的残雪。铁路东侧不远处是一条宽约百米的塔哈河,几乎和铁路平行。河对岸是茂密的灌木丛和白桦林,再往东则是一大片平坦的草甸,草甸尽端是黛色的群山,给人以缥缈空旷的感觉;而望西看,一缕缕轻纱似的霞光从微云中飘落,整个林场尽收眼底,炊烟在职工居住区上空袅袅升起,霞光、房屋、青烟交织成一幅浓浓的生活画面。

    赵岩没想到自己会和徐志东在中国最北面的铁路上散步,假如此刻是在h市繁华喧闹的马路上,或在景色旖旎的湖滨公园里,那该是多么美妙啊!

    要说的话似乎都说了——关于报道的事,关于连队的事和开团代会的事,还有关于家里的来信等等。

    默默地走了一程后,徐志东像是无话找话地问赵岩:“赵岩,你知道抗战时期抗日联军血染大兴安岭的故事吗?”

    “我哪里晓得。”赵岩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讲给你听。”徐志东想了想,有声有色地说起来:“一九三九年抗日战争进入困苦艰难的阶段,整编后的抗日联军三路军三支队被迫从小兴安岭转入大兴安岭,以深山密林为掩护,扩大队伍,开展抗日游击战。一九四一年十月三支队向西出击,经过四五天行军,到达一个车站附近,夜晚,出其不意地包围了车站和伐木作业所,俘虏二十多个日军,缴获五十多匹马,使三支队变成骑兵,许多工人参加了三支队。战后,三支队继续行进,在十一月份又夜袭了一个伐木作业所,全歼二十多日军,缴获一批日伪军新棉衣和武器等物资。接着,三支队向东进入大兴安岭,穿过几条河流,于十二月份抵达小杨气袭击日寇伐木场,然后进入大杨气,一路行军战斗。最后,三支队越过塔哈河和呼玛河进入呼玛境内,继续对日寇作战。在一次突围的过程中,三支队牺牲六十多人,只有十二人幸存。”

    “嗨,好悲壮啊,你怎么知道的?”赵岩问。

    “有一次大老李到我们宿舍来聊天,对我们讲的。”

    “原来是这样,记性不错!我以后也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徐志东笑了笑,又说:“我再告诉你这条铁路是什么时候开始建造的。”

    “好吧。”

    “是从64年开始的,当年有三个师的铁道兵开进了荒无人迹的大兴安岭,他们冒着严寒,开山劈岭,炸隧道,堆路基,铺铁路,其艰苦难以想象,有些人还献出了生命……随着铁路渐渐地向北推进,紧跟而来的是大批的林业干部和工人、复员和转业军人、大中专毕业生,甚至还有老红军、老八路、老抗联呢!一时间号称十万大军云集会战区,拉开了开发原始森林的序幕。”

    “这样看来我们知青是最后进入大兴安岭的?”

    “可以这么说。”

    “那——志东,这条铁路通向哪儿呢?”问毕,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以前一直是叫他全名的。

    “听说是通向靠近漠河的新区。”

    “漠河?离这儿多远?”

    “大概还有两百多公里吧,我看过地图,那里可真是中国的最北端了,据说在漠河还可以看到北极光。”

    “北极光?”赵岩有点不解。

    “就是晚上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一条弧形的光带,色彩绚丽,能把夜空映红。因为漠河离苏联的西伯利亚最近,而西伯利亚很大一部分位于北极圈,所以能看到北极光。”

    “那就是说那里比我们这儿还要冷?”

    “也许——不过这里也够冷的。”

    “是呀,冬天总算熬过来了,现在虽然还有点冷,但不至于担心冻掉耳朵鼻子了吧。”赵岩笑了笑。

    徐志东也笑了,接着说:“记得最冷的时候,有一次出去忘了戴棉帽,冻的我头脑直发涨,当时真的担心自己的耳朵会被冻掉!”

    “幸亏没有,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就不和你好啦!”赵岩斜瞄了他一眼,逗趣说。然后撩起围巾往颈后甩去。

    徐志东这才注意到她的围巾,那是一条深红色的粗绒线长围巾,以前从没见她戴过。虽然她穿着知青们常穿的黄棉袄,但这条围巾把她妩媚的脸蛋衬托了出来,显得与众不同。

    “你的围巾真好看。”徐志东禁不住说。

    “不是我的,是红梅的。她说这条围巾很配我,要送给我,我怎么好意思要呢,就说暂时借我戴两天。”赵岩嫣然一笑,又说:“红梅这个人心直口快,热情大方,谁要是找了她准有福。”

    “是啊,红梅是你的好朋友嘛,肯定会有人看上她的。”徐志东应着。

    “呜——呜——”忽然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两人朝前望去,原来前面不远处就是灯火辉煌的贮木场了。一辆火车正从贮木场里徐徐开出来,天还没怎么黑,内燃机车头前的探照灯却开的雪亮,生怕人们发现不了它似的。

    火车头的灯光扫了过来,又是两声短促的鸣笛,像是在提警告。

    “火车来了,快,我们到下面去吧。”徐志东说。

    “好吧。”赵岩跨过铁轨,欲走下路基,见路基的斜坡很陡,显得有点慌张,她止住了脚步。

    “来,拉住我的手——”徐志东边说边向她伸出手。赵岩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下了路基,火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那庞然大物仿佛就在头顶上越过,路基在火车铁轮的碾压下有节奏地震动,震耳欲聋,赵岩赶紧捂住耳朵,不知是害怕还是需要护着,赵岩不由自主的将身背靠在了徐志东胸脯上。

    “啊——这么多木材!”赵岩抬头看着一节节驶过去的载满原木的车皮兴奋地说。

    “现在已经少多了,生产最旺的那段日子几乎隔一天就运出一列火车!”徐志东大声说,因火车的声音太响。

    “照这样下去,以后山上的树木不是要伐光了吗?”赵岩也提高了嗓门。

    “不会伐光的,树还会生长的呀。”

    “那总是伐的速度快呀,听说一棵松树长成材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

    “等到把树伐光,也许——”徐志东想了想说,“也许要很长时间吧。”

    “多长时间?”赵岩扭头看他。

    “这……不知道。”徐志东支吾着,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没听人说起过。

    “不知道?”赵岩忍俊不住,说:“看你每天开车拉木头,就没想想到没有木头拉的时候怎么办!”她说话时脸庞无意识地碰到徐志东下颌,他闻到她脸上散发出的雪花膏的香气,突然一阵心跳。

    “到那时候——”徐志东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你,杞人忧天!”

    “噢,你还蛮会用成语的。”赵岩望着渐渐远去的火车,又说:“是呀,我是多虑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将来的事谁料得到。”

    火车过去了,徐志东松开她的手,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她的手是那样的纤柔嫩滑,触摸着似有某种叩击心弦的感觉,他的心微微颤动,赵岩也缩回手,从他怀中离开了。

    “对,我们不是预言家。”赵岩说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塔哈河望去,忽然叫道:“志东,你看,河解冻了!”

    徐志东也转过身,的确,在轻纱般的暮霭中可以窥见河面上流淌的水,大大小小的冰块在湍急的水中互相碰撞着,争先恐后地向北哗哗涌动,就像一群急躁狂奔的野马。就在一个月前,徐志东和他师傅还在冰冻的河面上跑过车。

    “走,我们过去看看!”徐志东兴奋地说,于是,他又拉起赵岩的手,向河边奔去。

    他俩站在河边,静静地望着河中涌动的浮冰,如此壮观的景象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中禁不住感叹。

    “你知道它叫什么河吗?”徐志东说。

    赵岩摇摇头。

    “就是塔哈河,我刚才讲抗联三支队的时候说起过的。”

    “噢——塔哈河。”

    “一个多月前我还在河面上开过车呢。”

    她看瞥他一眼,深情地说:“它解冻了,春天终于来了。”

    “是的,这是我们来到大兴安岭后第一个春天。”徐志东说着,捡起一块石头向河面扔去,石头打在一块浮冰上,落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对岸,天幕变得灰暗,天与山之间残霞未尽,幽灵般的闪烁。两人呆呆地注视了一会,转身返回林场。

    ……

    赵岩合上笔记本,那天傍晚和徐志东一起散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特别是在铁路边她靠在徐志东怀里的那一刻,尽管时间很短,当时的感觉是冲动的,她多么希望他能搂抱住自己,或是在自己的脸上吻一下,但他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不过,他握手的时候像是在轻轻地捏揉,好像要从自己的手心里感受到什么。

    这些天来,每当夜晚赵岩躺在炕上时,就会回味那一刻的感觉。难道这是春心荡漾或是两人间真的产生了爱情?——赵岩开始认真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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