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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永冻层 > 第66章 打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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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打火

    自那天晚上与丁颖见面后,连续几天来,徐志东神情恍惚,彻夜难眠,他总在想那几年自己所经历的事,以及如何和丁颖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

    七五年八月赵岩被选拔为工农兵大学生,离开林场去t市上大学之后,徐志东突然像失了魂似的,他感到孤独和寂寞。十月初的一天晚上,他和丁颖护送一个大出血产妇到区医院抢救,凌晨返回的路上,车没油了,他和丁颖坐在山坡的岩石上,等待有路过的卡车借油。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看日出,终于等来了一辆卡车,借油不成,只好向卡车司机买,钱是丁颖出的。第二天,他就到卫生院把钱还给了丁颖。

    后来又和丁颖几次见面,徐志东郁郁寡言的心情开始舒缓。他对丁颖产生了好感,她不仅相貌出众,心地善良,还有善于待人处事的美德。

    接着,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七六年的二月,他的好朋友余勇突然失踪,林场里以为余勇叛国投敌逃到苏联去了,他为此受到牵连,被停职审查了三个月,这期间他的父亲由于长期患冠心病,突然心肌梗死去世了,他因审查而不能回家看一眼死去的父亲。父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他原指望父亲恢复原职后能帮他调回到南方,连这点希望都落空了,再加上余勇的失踪使他入不了党,他对前途感到渺茫和悲观。

    到七六年的五月,徐志东参加了一次森林火灾的扑救。那场火灾很大,他在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了半个月,出山时得了中毒性痢疾,他休克了,生命垂危,被送进卫生院抢救,丁颖始终守候着他,照料着他,直到他脱离危险……自那以后,他和丁颖有了情感上的碰撞,渐渐地结下了爱情的种子。

    火,就是那场森林火灾,徐志东眼前仿佛燃起熊熊的火焰,烧断的松树,焦黑的山岭,他回忆起来……

    “五一”节刚过,大兴安岭某区发生了一场特大森林火灾,徐志东被通知参加林场打火队,前去扑救这场火灾。

    打火队由大老李带队。大老李从汽车连指导员兼林场党委委员,不久就提升为林场党委副书记。大老李感到非常满意,当了五年多的指导员,现在终于得到了提升,那一定是原林场刘书记在林业局党委推荐了自己。

    这天下午,大老李在林场机关的院子前匆匆集合起打火队,见徐志东背着一件捆扎好的羊皮大衣和一只帆布挎包前来报到,便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徐,要振作起精神呵,这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告诉你吧,这次打火回来,你可以重新开车了。”

    听大老李这么一说,徐志东眼睛忽地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他知道重新开车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也许是大老李在暗中帮忙。

    打火队有一百多号人组成,其中知青有十多个。徐志东是第一次参加打火,虽然过去每年都有森林火灾发生,他只是开车运送打火队员,车开到火灾发生地就返回,从没进入过森林参加扑救。

    人员集合完毕后,打火队立即前往火车站。不多时,一辆火车由北向南开了过来。

    徐志东和他的队友们爬上一节锈迹斑斑的闷罐车厢后,火车开始行进了。沿途,火车不时地停下,接送每个林场派出的打火队,长长的一列闷罐火车都装满了人。徐志东感到这次森林火灾一定不小,往年一般都是用卡车运送打火队的,从没听说用火车来运。

    幽黑拥挤的车厢里臭气熏天,人声躁动,夹杂着难听刺耳的叫骂。徐志东坐在车厢冰冷的地板上,身子随着火车行进的节奏不停地晃动。他有点心神不定,不知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无论怎样,自己也要坚持住这场考验。

    火车停停开开行驶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火灾发生地,那是另一个林业局的一个林场。

    徐志东跳下车厢,一眼望见这个林场远处靠山的地方正在冒青烟,一些房屋已经被烧掉了,只剩下焦黑的轮廓——火竟然烧到了林场场部!徐志东的心情一下沉重了起来。

    打火队员们都下了火车,铁路边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火车开走了。紧接着,一辆敞蓬吉普车驶进车站,一个身披军用棉大衣的中年高个子从驾驶座旁站起身,绷着脸挥着手朝人群吼叫,要各个打火队集合好自己的人员,立即到车站外的场地上等候卡车。于是,人们开始向车站外面拥动。

    约半个小时后,空卡车陆陆续续地开来了。大老李带领队员爬上两辆卡车,这时天色已暗,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朝山里进发。

    车队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公路上奔驰。徐志东紧裹羊皮大衣坐在卡车上,身子随着卡车的颠簸不住地晃动,心想这条公路要比g林场的差多了,有的坑洼颠的几乎把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震的屁股直痛。徐志东顿时感到当驾驶员的好处,不管这车怎么颠簸,驾驶员总可以坐在座位上手握方向盘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以前开车也有不管后面坐着的人,一味地管自己朝前猛开,现在倒好,自己也尝到了坐颠簸车的滋味。

    夜色越来越浓,卡车开亮了灯,长长的一溜车队在山间形成一条明晃晃的长龙,徐志东向后望去,估摸着这支车队约有十几辆卡车,真是够壮观的。车队狂奔着,全然不顾路况如何,一辆紧逼着一辆。每当卡车一次急剧地颠簸,车上总有人扯着嗓子骂“妈的,颠死我了”、“他娘的,怎么开车的”、“我奶奶的熊”“干啥吃的,王八犊子……”。可几小时后,到了深夜,便听不见人声了,大家都坐着低头打起盹来,管他颠不颠的,只听的卡车吃力地轰鸣奔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卡车突地停了下来,有人在喊“没有路了”“到了,到了”。徐志东睁开眼睛,天依然很黑,没有一丝黎明的迹象。后面的卡车也一辆接一辆地停住了,前面的卡车已经有人在往下跳,人影在路边晃动,这时,徐志东听到前一辆卡车上大老李的叫声:“同志们,到了,下车!快下车!”

    徐志东立即站起身,扶着栏板跳下车去。

    人流在车灯的照射下,朝前面涌去。这是一个山间坳地,漆黑的旷野中,只有一栋小木刻楞房孤零零地立在草甸的边缘,打火队员们以为这是临时指挥所,都不由自主地朝木刻楞房周围聚集。

    这时,木刻楞房里走出来两个人,手中摇晃着手电筒,无精打采地对过来的人群嚷道:“这儿不是指挥所,也没有指挥员,我俩是筑路队的,在这旮旯值班……嘿,嘿!你们也来的够早的,还可以睡上一觉呢,等着当官的来吧……”

    听这两个人这么一说,打火队员们开始散去,嘴里骂骂咧咧地管自己找地方躺下,公路两侧躺满了东倒西弯的人。

    徐志东就在木刻楞房的墙角边坐了下来。他刚才已经在卡车上打过盹,加上这山坳里的凉风一吹,他清醒异常,毫无睡意。他望着远处黑幽幽的山峦,心想这次打火跑的也真够远的,又是坐火车又是坐卡车,把人弄的晕头转向,现在这地方不知道在哪儿了。根据卡车跑的距离来看,这场火的范围肯定不局限在一个林场,很有可能是整个林业局,甚至还会超出。从召集打火人员的声势来看,是多年来没有过的,至少是他来到大兴安岭后没见到过,往年林区火灾最多组织上千人进山扑火,而这次光在这儿就已经有近千人了。

    徐志东呆呆地想着,嘈杂声渐渐地平静下来,公路旁很少有人站着或走动,连卡车都熄了灯,这帮司机连续开了五个多小时的夜车也需要休息了,他们躺在自己的驾驶室里睡觉。

    一阵凉风吹来,徐志东打了个寒战,他裹紧羊皮大衣,压低棉帽,又把衣领翻上,缩起脑袋,看了会天上的星星,就闭了眼睛。

    “喂,徐老弟,现在几点了?”旁边的一个人推了推他。

    徐志东睁开眼,见是贮木场的装车工段弯脖,便说:“哦,原来是段师傅,我还以为谁呢。”然后他抬手看手表,“这么黑的天,看不清。”

    段弯脖从挎包里掏出手电筒,拧亮后照徐志东的手腕。

    “两点十分。”徐志东看着表说。

    “半夜就赶到这儿,那还不如在火车站里呆着好,至少可以找一个挡风的地方睡上一觉。”段弯脖没好气地说。段弯脖是他的绰号,据说他在小兴安岭当伐木工时遇上熊,被熊一掌打弯了脖子,这事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由得了你,情况紧急嘛。”

    “紧急个屁!你瞅瞅那山上有火光吗?”

    徐志东向远处望去,的确,除了影影绰绰的山峦,看不到一点火星。“可能还要再往东才有火吧。”他辩解。

    “再往东?那备不住要跑到苏联那边去了。”

    “你是说快到边境了?”

    “可不是咋地,你想想我们一直往东跑了这么长时间,我估计至少有三百多里路了。”

    徐志东没有吱声,心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常看地图,根据火车站的那个林场的位置,假如一直向东几百里的话就是黑龙江江边了,但这条公路不是笔直向东的,其间有迂回曲折,这样算来离边境应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的话有些夸张,林区人说话常常喜欢夸张,甚至瞎吹一气。

    “你瞎说,离边境远着呢!”徐志东捅了他一下。

    “你呀——在林区呆的时间短,据我的经验,这场火小不了,没个十天半拉月是出不来的。你信不信?”

    “管他呢,反正总得把火扑灭才能回去。”

    “你是司机,大概没打过火吧?这滋味我是尝够了,从小兴安岭到大兴安岭,没少参加,真他娘的遭老罪了!得了,还是乘当官的没来睡一会吧。”段弯脖说着就闭上眼睛,把脑袋靠在了木刻楞墙上。

    徐志东见他不说话了,也合上眼睛开始打盹来。

    一阵躁动后,旷野终于平静下来,只有少数人在叽叽咕咕,还有微风刮过后野草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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