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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皇上刚回宫就封朱翊钧为世子。
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听到这个消息气得饭都没吃下，晚上也是一夜没睡。
想着第二天找皇上也给朱翊镝讨个世子。
后来知道皇上在召见朱翊钧，而且午膳都用过快一个时辰了，祖孙两个还在精舍里说话。
要知道，平时这个时候，皇上早就开始清修了。
周围服侍的太监都支开了，包括她的耳目小太监，只留李芳一个人伺候！
这如何得了？
那孩子人小鬼大，可谓妖异！
不能让他长时间跟皇上待在一起，不然肯定会蛊惑圣听！
靖贵妃再也等不及了，就算冒着皇上生气的风险，也得去逼着当值的太监给她通传！
不想出来的却是李芳李公公！
“贵妃娘娘久等了！”李芳对于这个最为受宠的娘娘不敢怠慢，满脸堆笑。
“怎么劳公公大驾？皇上让我进去？”靖贵妃虽然嚣张跋扈，但对李芳也得恭恭敬敬。
“您别急，主子在里面谈事儿呢，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儿！”李芳笑着说。
“吆，不是刚封的裕王世子在里面吗？一个小孩子而已，主子能跟他聊这么久？”靖贵妃充满醋意的说。
“刚用完膳，主子考校一下世子的学业，别看世子年纪小，已经识了不少字，主子一高兴，就跟世子多说了几句。您还是先回吧，等主子得空了，我提醒他，没准儿今天晚些时候就到您那儿去呢。”李芳说道。
靖贵妃的心放下了一些，只是多识几个字而已，这算不得什么，让朱翊镝好好努力，必然能迎头赶上！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回了，还望公公提醒万岁爷注意身体，今天说话已多，该休息了，还是龙体为要。”
靖贵妃见李芳都出来挡驾了，也不敢再坚持，只能先悻悻回去。
不过她来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要提醒一下皇上，如果过于宠爱朱翊钧，她会不高兴！
想来皇上为了平衡，也会做出表示。
再一个，她根本不相信朱翊钧真的有什么大才，肯定是裕王他们蓄意谋划教他说那些话的！
想来等皇上跟他多接触几次，很多事情也就明了了。
她要让皇上尽早认识到这一点！
“奴婢晓得！恭送贵妃娘娘！”李芳道。
“公公请留步！”
靖贵妃略一点头，坐上凤辇回了云秀宫。
李芳看着靖贵妃的仪仗慢慢走远，心中突然思绪万千。
世子今天的表现着实让他惊叹，却也让他生出一丝孤寂迷茫之感！
皇上以世子为未来，可他的未来在哪里？
他从小就跟着皇上，从安陆藩地来到京城，后来做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四十多年。
在外臣眼里，他是皇上的影子，是掌握“批红”大权的内相！
在十万太监眼里，他是老祖宗！干儿子干孙子不知有多少！
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剥去虚荣浮华的外衣，他只是皇上的老奴！
如果有一天皇上先他一步龙驭上宾，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皇上有两个儿子，裕王和景王！
现在还看不出来谁能接位！
但朝中大臣早就选边站队了！
说是选边站队，其实是两个党派一边裹挟了一个皇子！
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甚至宫里很多太监都卷了进去！
可他呢？
他不行！
他只能小心翼翼，保持中立！
这些年，严嵩和景王没少悄悄拉拢他！
徐阶和高拱也常常向他示好！
可他都装聋作哑！
因为，他只是皇上的影子！
必须时时刻刻以皇上之心为心！
没有自我！
尤其涉嫡大事，更是一点儿都不能掺和！
可这些年，他与严嵩和衷共济，共同掌舵大明这艘船！
上面是圣意，下面是百官！
夹在中间不容易啊！
内庭开支无度，为了多增银子，那些织造、监税、开矿、采珠的太监都是他派去的！
有不少在地方上为非作歹，荼毒一方，这些账，将来要算到谁的头上？！
为了皇上，他不知道唱过多少次红脸！
他可是管着东厂啊！滴血的刽子手！
那些昭狱里冤死的和廷杖致死的大臣的账，将来要算到谁的头上？！
而且，他在司礼监掌印那么多年，早就挡了后面人的路了！
宫里的宫外的，恨他的不在少数！
现在，皇上还是那个皇上，他也还是那个人人惧怕的内相！
可随着皇上的年纪越来越大，他......
很多账，以后上位的人迟早要跟他算！
唉！
一股悲哀涌上了他的心头！
罢了罢了！
至于有朝一日谁能继位，新皇怎么对他，全凭天意了！
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
“公公！”
李芳正想着出神，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醒了他，竟然是朱翊钧。
“世子爷，您怎么出来了？”
“皇爷爷开始打坐了，我先跪安，明天再来聆听圣训。”
“您稍等，我安排抬舆！”李芳赶忙说。
“别别别，公公，我小孩子，正是蹦蹦跳跳的时候，这二人抬舆不坐也罢！何况，我还想跟您说几句话呢。”
李芳急忙往前一靠，他可不敢拿这个小主子当小孩子看，低头道：“世子爷需要奴婢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公公千万别客气！我主要是想谢谢您！”朱翊钧笑得天真无邪。
“世子爷折煞奴婢了，这让奴婢如何担得起？”李芳有些摸不着这小主子是什么意思。
“公公当得起滴.......皇爷爷是我的祖父，理应由我们做子孙的朝夕伺候，可这些都被公公担待了，我如何能不谢？”
李芳一听笑道：“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世子爷是龙子凤孙，自然不用再做这些。何况您天生神灵，翻遍史书亘古未有，让主子万岁爷这么开心，这是更大的忠孝！”
“公公过奖了，其实伺候皇爷爷的朝夕起居只是一个意思，还有更重要的。这些年您伺候皇爷爷不容易啊！皇爷爷在上，下面的臣子却都不老实，朝堂上这么多是是非非！您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不得不违心做一些事，这其实都是在替皇爷爷受过！”朱翊钧显得极为真诚。
李芳动容了！
世子爷说的不就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吗？
朱翊钧不等李芳开口继续道：“公公啊，人心都是肉长的，您伺候皇爷爷这么多年！早就和他老人家连为一体了！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明白！还能算得上是孝吗？”
“只要您忠于皇爷爷，让他老人家顺心高兴，就是在替我们做子孙的尽孝！这个情，我们会永远记着！”
“外面有些臣子就爱胡说八道，沽名钓誉，我全都当他们在放屁！一天到晚净惹皇爷爷生气，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忠臣！简直岂有此理！”
“这些话，都是父王给我讲的！他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公公！”
“您放心，只要有父王和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您！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都不会！”
世子的声音仿佛仙音缭绕！
一股热血涌上了李芳的心头！
这已经不是体谅和感谢了！
而是实打实的政治承诺！
而且明确说了是裕王的意思！
潜台词是，只要是裕王继位，自己不仅不会得到清算，而且还会得到一如既往的尊重！
这对他来说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曾经，景王许诺一旦他继位就封自己为国公！
他一听就知道，这是鬼扯！
一个太监而已，如果真封他为国公，那他离诛九族也不远了！
严世蕃拿给他三百万两银子银票！
他更是连看都不看！
对他来说，黄白之物就是狗屁！他的钱已经十辈子都花不完了，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反观世子，借感谢为名说了一大通，没有许诺任何政治利益，却拿出了他现在最渴望的东西，真心真情的体谅！
真心换真心！
真心价千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这样的世子在，他还要选择吗？
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立刻表态！
“世子爷，您还是太客气了，裕王是皇上的长子，您是皇上的长孙，我是皇上的老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长”字，明明白白传递了李芳的态度！
朱翊钧笑着点了点头。
和人打交道，必须知道人家心里想要什么！
这是最关键的！
李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嘉靖！
只要想夺嫡，必须大力拉拢！
可拿什么拉拢人家？
钱和权都是狗屁！
什么权势比得上李芳现在拥有的？
钱就更不用说了！
在这个层次的交流上，钱就是破铜烂铁！
李芳唯一需要的，是未来的全身而退！
可这份许诺不能太过了！
太过，则就意味着虚伪和虚假！则失去了价值！
朱翊钧寥寥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完美达成了他的目的！
从李芳的情绪变化上他已经感受到，不说李芳以后死心塌地站在他这一边吧，但他内心深处的天平已经明显倾斜！
一旦出现这种倾斜，将是不可逆的！
李芳看着朱翊钧小小的背影，如释重负！
心中的阴霾被吹散！
他今天特别开心！
转身回了精舍，皇上还在等着他伺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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