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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岐黑着脸忿忿地道：“咱日夜兼程赶路，这王钦卢，连一日都没守下来。”
只接了二百余残兵的两万羌军隔岸相望，毛郧和千余名羌军被射死在寿春城下，无计可施，临时哪有船只渡河。
“回吧，下一次战火就要烧到谯郡了，看看大将军有何打算。”尹赤手抚山羊胡，无奈地道。
翌日晨，鸡叫三遍后，寿春西城门大开，陈谦率四千余晋军悄悄出发了。
“安东将军，昨日我们也损失了八百多人，不用再等前将军给补充些兵源吗？”忙了大半夜的谢石有些睡眼朦胧地问。
“不用了，兵贵神速，我们需赶往前将军指定地点待命。”陈谦昨晚睡的颇为舒爽，精神抖擞。
“怎么没看到陈安？”
“哈哈，我已安排他半夜就出发了。”
“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安东将军真是多谋善断啊，这陈安也是神人，不是他砍断吊桥绳索，我们也进不了寿春。”
“你孤身犯险，引蛇出洞，给你记了二等功。”
“嘿嘿，末将也是听从安东将军部署，不敢当，不敢当。”谢石不好意思地笑道。
陈谦在《青囊中书》里学的为将者，必得懂得驭人之术，怎么驭人？那就是赏赐嘛，让手下人跟着你打胜仗，获利益，胜过千言万语长篇大论的鼓舞士气。
骑兵队伍行进中，天已渐亮，前面有一晋军斥候逆着前进队伍，飞马而来。
跑到陈谦跟前在马上拱手道：“参见安东将军！”
“嗯，讲！”
“禀安东将军，陈将军在沙河集（淮河与颖水交汇处的镇子）已征集几十艘民船，命我来报。”
“好！”陈安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心道陈安这小子的确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的好帮手。
遂道：“传来！加速行军！”
谯郡府衙大堂上，端坐正中的姚襄右手支在扶手上，手抚微髯。
他的目光如炬，有着洞察一切的穿透力，令人难以直视。
犀利地依次扫过东边的权翼、尹赤、王亮、薛赞等人，又移到西侧的姚兰、剑岐、王黑那、强白、姚苌等人，空气压抑地令人窒息。
寿春失守，王钦卢阵亡，对于刚刚自封为大将军、大单于的姚襄来说无疑不是个什么好兆。
他一个时辰前接到探报，召集文武商讨，谢尚大军以南中郎将王彬之、游击将军刘启为正副先锋，已在寿春渡过淮河，目前屯军于下蔡（今安徽凤台县）。
见众人不开口，姚襄只好继续道：“下蔡离山桑已不足两百里，尹赤、王亮守谯郡，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救山桑。”
“大将军，如此一来，谯郡空虚了，万一谢尚另起一路人马突袭谯郡，如何是好？”权翼不放心地问。
“今日起，谯郡戒严吧，不得出入。”
尹赤、王亮在座位中躬身答应。
姚襄又玩味了一下权翼的话，接着道：“王黑那，你率三千人马在谯郡周边游击，与城中保持密切联系，如有异常，速回城内帮助守城。”
王黑那躬身领命。
“事不宜迟，各人回去整顿本部兵马，两个时辰后出发！”
“是！”众人一起起身躬身答道。
山桑（今安徽蒙城县），在谯郡东南，距离三百里左右，为谯郡之南大门。
如此重要门户，姚襄还是派了自己最为倚重的二哥，曜武将军姚益在此把守，其他人要不就是不放心，要不就是离不开。
在谢尚的一再催促下，王彬之和刘启率一万大军向北进发了。
他们的热情可没有谢尚那么高，本着能少打一仗就少打一仗的原则，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山桑城下，傍晚时分扎下大营。
二人在中军帐中脱去铠甲，亲兵给端上一壶热好的松醪酒，摆放好一碟牛肉脯，一碟姜丝炒笋片，一碗鲫鱼冬菇汤，然后退了出去。
王彬之活动了一下腰身自己倒满了酒，给刘启也倒上，端起酒盏道：“老刘，明天就是一场血战了，今晚好好喝一场，睡一觉，哈哈哈。”
二人一饮而尽，刘启抹了一把嘴道：“南中郎将可有何破城良策？”
“有什么啊，咱就是先慢慢吞吞地攻着，等前将军来了再说吧。”王彬之拿着汤匙喝了口鱼汤道。
“本来是让陈谦这小子做先锋的，他攻下了寿春就不知去向了，让咱们来做先锋，前将军是怎么想的？”刘启夹了一筷子笋片塞入口里，不解地问。
“唉，都是咱的命不好，前面跟着殷浩，后面跟着谢尚，两人都不是个会打仗的人，整天出些非人所思的主意，苦就苦了我们这些下属了。”王彬之叹道。
“我看这次讨伐姚襄能收回寿春就不错了，渡淮攻打谯郡，谈何容易？”
“所以嘛，慢慢吞吞打，等他来了再说，来来来，再饮一杯。”说着王彬之又端起了酒盏，二人再饮一杯。
时明时暗的油灯下，刘启脸色已微红，他用手指剔着牙边道：“你别说，陈谦还的确能打，一天就攻下了寿春，斩了王钦卢。”
“人家现在是安东将军，圣眷正隆，太后甚是看重，与谢家走的很近，此时正是年少得志，意气风发。”
“我们要是能跟着他打仗，那将来才是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之道，哈哈哈。”
“是啊，跟着殷浩、谢尚这些名士之流，不知哪天命就没了，你看刘洽，就因为殷浩的一纸将令，让羌军顺利渡过淮河，三千人溺死，唉……”
想起刘洽的惨死，二人唏嘘不已。
“来，继续喝。”
“慢点，老王，先吃点东西。”
二人正说笑间，只听的帐外一阵大乱，有亲兵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报：“禀二位将军，不好了，羌军劫营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刚刚我还检查过防御，快快快，取盔甲来。”王彬之惊诧道。
好在二人也是久经沙场，迅速在亲兵帮助下穿上盔甲，挂上佩剑，跑出大帐外。
果不然，大营北面有无数黑影杀了进来，从隆隆马蹄声中王彬之判断出人数不少。
“老刘，嗝……你守好中军，我先去迎敌！”王彬之打着酒嗝，提着大砍刀率一队人马向营北奔去。
刘启稳定心神，吩咐道：“各营不要乱，做好防守，传我将令，东西南三营各出一千骑兵增援北营。”他料到是山桑姚益出来偷营了。
但话音还未落，只听的四下里号角声大作，喊杀连天，夜色中各个方向均有骑兵杀入，也不知道是多少人。
刘启心道不好，这是被包围了，怎么办？
他瞬间做出一个判断，顾不上王彬之了，向南杀吧，能逃一个是一个。
想到这里，他举起手中铁枪大喊一声：“跟我冲！”纵马向南面杀去。
此时大营已经乱了，到处是厮杀的双方军兵，刘启正向南营门发起冲锋，只见前面火光下一员大将拦住去路，借着火光看去，一身黑衣黑甲，手中擎着一支钢叉，黝黑的瘦长脸上正冷笑着看向自己。
身后的大旗上写的分明：右部帅剑岐。
刘启听说过羌军第一名将剑岐，不由得酒意全消，持枪的手微微发抖，想调转马头往回跑，也来不及了。
剑岐此时已经驱坐骑双手握着钢叉杀了过来，只得应战。
双方打了七八个回合，刘启已经招架不住，势大力沉的钢叉挂着风声在并不明亮的火光中刺来刺去，一个不小心，被剑岐一叉刺进腹部，三个叉尖穿腹而出，当场毙命。
剑岐挥军掩杀，本就毫无防备的晋军在黑夜里军心涣散，再加上刘启的阵亡，只有四下逃命了。
剑岐继续杀到中军，正好遇到姚襄。
姚襄向他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头颅笑道：“这是王彬之。”
“大将军，我已将刘启杀死了。”
“好，打扫战场吧。”
一个多时辰后，东晋营地已没有活口，姚襄和姚益的合作夜袭大获全胜。
“五弟，大军日夜奔袭，进城歇息吧。”
姚襄略一沉思道：“二哥，暂且不进去了，你看晋军大营这不是完好无损嘛，我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说。”
“城里安全些，睡的踏实。”姚益劝道。
“不进去了，我这是七万大军，没什么不安全，山桑城小，倒是不甚方便。”
姚益见姚襄执意不进去，也不好多劝。
“那行，我回城派人带些牛羊过来，你们吃个夜宵再休息。”
“好，二哥，你回吧。”说罢，姚襄转身吩咐中军传令下去，将晋军营寨收拾一下，凑合一晚。
虽然姚襄根本瞧不起谢尚，但谢尚的第二路人马此时已距山桑城外不足三十里了。
谢尚欣喜地收纳了陈谦的寿春后，第一时间向建康传了捷报。
改派王彬之、刘启做先锋出发后，右眼就开始跳了，总有些担心懒懒散散的王彬之出事，所以加了个刘启，但还是有些隐隐担心。
于是他叫来了前将军长史江卣，派他带一万人做第二路，策应先锋部队，保持二三十里的距离，必要时守护好第二防线，以免大军被袭。
先锋部队的残兵败了下来，得知王彬之、刘启阵亡，江卣大惊，自忖实力相差甚远。
此时远处山村里的鸡已经叫头遍了，正在左右为难中的江卣听到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不由得眼前一亮。
江卣下令让部队隐藏在大路两边，派人去收集附近村子里的鸡，约莫一个多时辰，收集了六百多只鸡，江卣命人把鸡每十几只用绳子连在一起，悄悄地指挥部队摸向了姚襄在山桑外的大营。
到了大营外，江卣命军兵将鸡的尾巴点燃，然后扔进了姚襄大营。
当姚襄大军吃饱喝足了，刚刚进入梦乡，令他万万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晋军居然有胆子来了个反偷袭，听到大帐外像炸了锅一样的沸腾起来，姚襄跑到外面一看，大营里已是火势冲天，到处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烤鸡香气。
晋军杀声四起，现在轮到姚襄摸不准到底来了多少晋军了。
穿着睡衣睡袍的姚襄来不及穿盔甲，在亲兵卫队的簇拥下，上马狼狈逃进了山桑。
江卣率军大杀四方，斩获无数。
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刚刚进入梦乡的羌军溃不成军，许多还是被烧死在了军帐内。
姚襄逃进山桑后，清点人马，居然损失了两万多，心中懊恼不已，悔不听姚益之言。
江卣在山桑五里外扎下大营，命人飞奔至谢尚处汇报战况，并请求支援。
谢尚喜忧参半，王彬之、刘启的遇袭阵亡，江卣的扳回一局，眼下最重要的是增援江卣军。
“去把周闵叫来。”谢尚吩咐亲兵。
不大一会儿，新任中军将军的周闵来到帐中，躬身拱手道：“参见前将军。”
“子骞，刚接到前方战报，王彬之、刘启战死了。”
“啊……”面容文静，波澜不惊的周闵禁不住下了一跳。
他是前朝名臣周?周伯仁的长子，就是当年王导悔叹的那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周伯仁。
周闵和大多数名士不同的地方在于笃信佛教，一生钻研佛法，人称“佛系将军”。
“幸喜，江长史大胜羌军，如今姚襄已龟缩于山桑城内。”谢尚尽力挤出一丝微笑道。
“前将军有何吩咐？”
“你率一万人马，迅速赶往山桑城外，于次日晨汇合江长史，务必稳住大营，待我大军到来。”
“末将遵令！”
“子骞，我知你素来稳重，守好大营，王彬之、刘启就是死在粗心大意，被姚襄、姚益联合夜袭。”
“末将记下了，请前将军放心。”
“嗯，快出发吧。”
“遵令，末将告退！”
目送周闵出去后，谢尚立刻跑到地图跟前，仔细地看了起来，陈谦这个时候应该到宋县（今安徽阜阳界首市）了吧，让他直接去攻谯郡，还是从后面夹击山桑？
姚襄亲自来救山桑在谢尚的意料之外。
思前想后，还是占领地盘为辅，消灭羌军主力才是主要的。
下定决心后，回到桌案前奋笔疾书，卷在竹筒内，封好蜡封，唤来亲兵，吩咐将此信飞速送往宋县，交给安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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