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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06章 宋县刘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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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汪汪的犬吠声,把司马熙雯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惺忪双眼,看见不远处有炊烟升起。

    “管家,陈宝……”她立即喊叫着在一丈多远树后的陈宝。

    “快醒醒啊。”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跑了一日一夜,陈宝已是经历了搏命厮杀,疲惫不堪,鼾声如雷。

    司马熙雯不得不过去将他推醒。

    “啊?啊……”衣衫上有斑斑血迹,凌乱不堪,须发尽白的陈宝,醒了过来。

    “夫人,有什么情况?”

    “前面有处村落。我们可以过去歇息一下,问问这是到哪里了。”

    陈宝双臂支撑着身躯站了起来,眺望远处山坳里,清晨薄雾间,有一处溪水旁,果然有几十户的人家。

    “夫人,我们下去吧,这应该是处村落。”

    说罢,二人各自解下绑在树干上的马匹,牵着向山坡下走去。

    司马熙雯在建康也经常骑马,那是在校军场内,娱乐休闲运动,但在山路上,尤其是跑了十二个多时辰,还是头一遭。

    忍住胯下的隐隐剧痛,用力牵住马的缰绳,沿着山坡向下走去。

    “夫人,且住。”毛宝在前忽然摆手道。

    极赋战斗经验的他,第六感直觉有敌情,这已经深入骨髓里了。

    因为他的脚下,感觉到了轻微的颤动。

    果然,一队二、三百骑者从东北侧山谷里驰骋过来。

    正是追杀他们的那帮人。

    二人将马牵入山坡一侧的树丛中,向下观望。

    只见骑兵队伍跑进了山村,顿时间火光四起,烟雾弥漫。

    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响彻天际。

    宁静的小山村,鸡飞狗跳,老人牵着小孩,男人扯着女人,到处乱跑。

    司马熙雯看的银牙紧咬,柳眉倒竖,眼冒怒火。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只听说北方百姓苦,但从来没真正见过。

    “陈宝,我们得下去救他们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们,司马熙雯道。

    “夫人,像这种事,太多了,我们救不过来的,唯有广陵公他们荡平这乱世,还大晋子民之安定。”毛宝淡淡地道。

    看着此时此景,司马熙雯真实地感触到了夫君肩上的担子,和他那不屈的雄心壮志。

    已经做母亲的人了,突然就对这世间生灵有了另一种看法,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皆是从小长大,皆有父母痛爱,何以遭此涂炭?

    这是在脂粉金陵笙歌秦淮所看不到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下面已渐渐没了声息,几百人的骑兵带着战利品,马上驮着妇女,呼啸着穿过村庄,向东又折了回去。

    留下了这世外桃源的一片狼藉。

    二人牵着马匹走下了山坡。

    原本清澈的溪水已变成了殷红色,横七竖八的尸体零零散散到处都是。

    进了村后,已是静悄悄地一片,犹如人间地狱般。

    司马熙雯看着一婴儿被摔在地下,脑浆崩裂,还有一女子肚子被挑开,肝肠尽出,禁不住呕吐了起来。

    人间惨像,毛骨悚然,娇躯瘫软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怒吼,将她惊醒。

    抬头看时,天色已到正午,温暖的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

    手搭凉棚看去,见一头发散落,血迹斑斑的农装少年,手持钢叉,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充满了惊恐、愤怒和陈宝对峙着。

    她缓缓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擦了擦嘴边的呕吐物,温言娇声道:“我们刚刚路过此处,你莫要误会。”

    少年警觉的眼光从陈宝身上移开,转向了司马熙雯。

    豁的眼睛一亮,顿时又黯淡了下来,将手中钢叉缓缓地放下,身体也跟着瘫软下来。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又想到了亲人的惨死,加上刚才的恐惧,精神瞬间崩塌。

    母性使然,司马熙雯过去扶住了他要倒下的身躯,柔声道:“孩子,现在没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少年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洪亮,响彻在这空谷之中,带着回音。

    陈宝提着刀,四处检查着周边,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司马熙雯看着怀里的少年,面色赤紫,黑漆漆的眼眸中浸满泪水,顺着两鬓流入耳中,倔强而又稚嫩。

    想到了自己的小胜谯,不知她和母亲现在怎样了。

    “这个村庄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个郡县?”司马熙雯耐心地柔声问道。

    少年从司马熙雯怀里起身,站起身来,赤紫的脸堂更红了一些,羞涩地道:“这,这,这里是豫州宋县(安徽阜阳市),刘家庄。”

    “哦……”司马熙雯娥眉微蹙,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牢之。”

    刚刚走过来的陈宝,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又爬了起来。

    司马熙雯看过去,才注意到陈宝也是伤痕累累,花白头发散落,忙问道:“刘牢之,你家在哪,快去把他带到家中休息。”

    刘牢之转身跑过去,将陈宝扶了起来,躬身把他背在肩上,向前走去。

    司马熙雯跟在二人后面,看着周边,越发惊惧,紧紧跟随上去,无奈身下襦裙太窄,只能小跑着跟上。

    上下辗转,走过几间茅舍,来到一处篱笆墙的小院子。

    刘牢之将陈宝背进院子里茅舍内,轻轻放在炕上。

    陈宝已是昏迷不醒。

    刘牢之从院内抱了一捆柴胡,塞进灶内,点燃,茅舍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司马熙雯随着室温的提高,也渐渐的倦意上涌,歪倒在炕的另一头,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看着窗外天色已是黑漆漆一片。

    听见陈宝和刘牢之正在轻声说着话。

    “你那个牌位上供的刘建是……”

    “是先父。”

    “哦?是征虏将军?”

    “什么将军?我父母早亡,跟随祖父祖母躲避兵荒,还有族人一起逃到此地定居,今天都死了。”

    “你可是彭城郡人?”

    “是啊。阿翁怎么会知道?”

    “刘建,我知道,彭城有几个叫刘建的?大晋征虏将军,当年阵亡在对石赵羯人作战的淮阴战场。”

    司马熙雯坐起身来,看着陈宝,有些疲惫慵懒地道:“管家,这里有没有危险了,我们该往哪走?”

    “禀夫人,这里已是大晋西北边境的豫州地界,紧邻氐秦,按理说我们应该往东走。”毛宝斜躺在床榻另一头道。

    “那我们快走吧。”司马熙雯瞪大了清澈明亮的眸子道。

    “嗯,稍歇一会,就走。”毛宝捂着胸口伤处,坐起身来。

    司马熙雯忙道:“不急不急,你伤势需要将养一些时日。”

    看着陈宝的勉强支撑身体,她想起来前日在下蔡县城外,漫天风沙中,疾驰而来的劫匪们,异常彪悍凶猛,毛宝以一敌百,六十多岁的老人家。

    陈宝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凝重道:“夫人,前日在下蔡城外遇到的人不似我们晋人,人高马大,骑术精湛,为首那人身高九尺开外,力大无比,也不似普通劫匪,我担心往东走会再中埋伏。”

    刘牢之在旁道:“是啊,阿翁说的对,这帮人屠杀我村村民时,我看到他们的样子,不是我们晋人。”

    “可是往西走,咱们离谯郡就越来越远了。”司马熙雯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用婉转如莺啼的美妙嗓音道。

    两人沉默了。

    青春懵懂的刘牢之听进耳里,是比村里的百灵鸟还好听的声音,就像传说中的天上仙女一般。一时间局促不安,无法应对,生怕自己粗鄙的粗嗓门冒犯了天女。

    而陈宝此刻,是左右为难,向东固然好,但以他多年的作战经验,隐隐觉得这些“劫匪”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向西?又恐司马熙雯不高兴。

    在广陵公府已经四年了,他深知这位少夫人的刁蛮任性,当然,总体来说还是有教养的司马宗室。

    刘牢之抬头看着仙女姐姐的不安神态,心中忽起男子汉的勇气,他站起身来道:“二位出行不便,我出去打探一番,看看能往哪边走。”

    “如此甚好,你去看看吧。”司马熙雯欣喜道,好看的大眼睛生出异彩,令刘牢之一阵子的晕眩。

    他支吾道:“嗯,我......我去去就回。”

    “你要小心点啊。”

    “夫人放心,我对刘家庄方圆几十里很熟悉的。”

    说罢,刘牢之挺起略显瘦弱的胸膛,昂首向屋外走去。

    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陈宝道:“夫人,您应该换上男子装束,我们出行比较稳妥一些。”

    “有此必要吗?”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咳咳……老朽觉得有必要。”

    “那好吧,等刘牢之回来,让他给我找身衣服。管家,你还好吧?那人有没有伤着你哪里?”司马熙雯想起了陈宝和那个又高又壮的大汉酣斗,心有余悸。

    “那人力大无比,不在广陵公之下,而且刀法纯熟,实属罕见,我已身中数刀,唉……”

    陈宝叹道:“老了,不中用了。”

    二人一时无语,司马熙雯是浑身上下痛疼酸楚,尤其骑马狂奔颠簸了一日一夜,还是山路,外加第一次看见杀人现场,又见村庄惨像,那真叫一个心惊肉跳,欲哭无泪。

    而陈宝从开战那一日起,既要拼杀,又要顾忌陈谦家眷的安危,外加伤势,疼痛难耐,疲惫不堪。

    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两人又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马蹄声踏在石板路上,把两人惊醒。

    不大一会儿,刘牢之带着一身寒气,推开柴门,走了进来。

    陈宝抬起沉重的眼皮,缓缓地问道:“外面怎样?”

    “阿翁,我东西两边都去了,并无人影,想必是已经走了。”

    “扶我起来。”

    “阿翁,您先别动,刚刚用香灰给您止住了血。”

    刘牢之上前按住了愈起身的陈宝。

    “您得歇息几日才行。”

    “哈哈,小子,我没那么娇贵,你不该骑马出去的……”

    “我看了您二位的马在外面,就骑了出去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马蹄声大作。

    “熄灭,快熄灭火光。”陈宝急速道。

    刘牢之赶忙跑到外屋,将灶内的火倒上水,熄灭了。

    只听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陈宝判断有十几骑的样子,遂把腰刀抓起,坐立起来。

    黑影中,司马熙雯一动不敢动,心中祈祷不要找到这里来。

    而院子里的战马出卖了他们。

    “在这里,马在这里。”

    马蹄声来到了院子外面,从窗棂上可以看见外面火把一片。

    “你们二位从窗外走,后面是一片菜地,再顺着山坡爬上去,就无碍了。”刘牢之压低声音道,沉稳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那……你,”司马熙雯关切地道。

    刘牢之紧张地看着门外道:“你们不用管我,这里路我熟,他们抓不到我的。”

    “夫人,你先上。”陈宝催促道。

    司马熙雯只得下了炕,向小屋对面的窗走去,支起窗扇,一股寒风刺了进来,砭人肌肤。

    但也不得不爬上去,翻身跳到窗外。

    陈宝跟着也翻了出来。

    两人摸着黑向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

    出了菜园子,便是刘牢之说的山坡。

    耳边听着房前院子里已经有了说话声音,接下来是打斗声音。

    两人互相拉扯着,狼狈不堪向山坡上跑去。

    来到山坡顶上,向下望去,那两间茅草屋已是一片火海。

    司马熙雯忘记了寒冷和痛疼,蹲在了地上抽泣了起来,那少年就这么白白丧了命。

    “夫人,快……快走吧,他们很……很快就会爬上来。”陈宝喘息道。

    两人互相搀扶着,翻过了山坡,向下走去。

    渐渐地离火光越来越远。

    此时的司马熙雯已经衣衫褴褛,树枝树杈划破了衣衫,她伏在一棵树杈上娇喘连连,再也不肯向前走了。

    她已经走到了体能的极限。

    在刘家庄歇息的那段时间,她滴水未进,只顾得睡觉了。

    高高兴兴的抱着女儿来找老公过年,昂首走在大晋的地盘上,而且是老公的辖区内,竟然遇到了劫匪,好像劫匪不离不弃的尾随着自己,冥冥之中,阴魂不散。

    “陈……陈宝,你自己走吧,我……我不走了。”

    然而,除了渐弱的风声,并无一人回应她。

    她这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陈宝。

    刚才光顾着逃命了。

    趴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她向四周看去,杂草丛生,怪石阴森乱,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北风刮着树枝的沙沙声。

    冷、饿、吓,已经令她濒临崩溃,那对陈谦和女儿思念像毒药一样侵蚀她的五脏六腑,更加令她剜心挫骨。

    她坐在了树下,那被树枝、荆棘刮破的娇躯痛得蜷成一团,咬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落下来。

    三天三夜过去了,她不禁对前景产生了绝望,她该怎么办?

    耳边听着一只夜枭“喋喋”地叫着飞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额头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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