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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东晋五胡风云录 > 第127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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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应王妃拭起泪来,“这孩子从小没受过苦,北方冰天雪地日夜奔逃,怎么受得了啊……”

    司马??皱眉道:“好了好了,哭了好几场了,她不是好好的嘛。”

    陈谦低头惭愧不已,忙躬身道:“都是儿无能,没有治理好兖州,让熙雯受如此之苦。”

    “你也不要太过于自责,咱们自己家里说话,不是官场应对。”司马??怫然不悦道。

    陈谦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竖耳倾听。

    司马??接着道:“熙雯在信中也说了,你远赴关中,亲自从虎穴中将她救出,一路上历尽生死,所作所为还是可圈可点。”

    “儿已经做好了补救措施,三州加强了防范,定不会再出此事。”

    “嗯,如此甚好。”

    这时,丫鬟手牵刚满十岁的司马综从后堂走来。

    身材瘦削,白净面皮,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陈谦道:“你是谁?”

    “不得无礼,还不见过姐丈?”应王妃嗔怪道。

    “熙雯姐姐呢?我怎么没见过他?”司马综脆生生地道。

    应王妃笑道:“你上次见你姐丈,才五岁啊,恐怕记不得了。”

    “哦……”司马综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陈谦拉过来他,抚摸了他头顶,笑着道:“阿弟,带你去见熙雯姐姐好不好?”

    “好,好,”司马综拍着跳跃道。

    “好了,你带综儿下去吧,还没吃早饭呢,我和温玉聊聊。”司马??道。

    应王妃站起身来,吩咐丫鬟,“上早饭,让他们边吃边聊。”

    丫鬟答应着去了。

    陈谦也赶忙站了起来,躬身道:“岳母大人请。”

    “嗯,温玉,我还有些衣物、食品要送熙雯,过会儿我让人送你府上,记得走时带上。”应王妃过来拉着司马综的手道。

    “忘不了,忘不了。”

    待应王妃走后,司马??低声道:“你谯郡这么忙碌,怎么想着回建康?就为了谢尚吗?”

    陈谦思忖了片刻,开诚布公地道:“不瞒岳父,我实是为了笼络谢家人心。”

    “算你小子诚实,我也料到了,谢安虽年近四旬,但秉性持重,颖悟绝伦,非久居人下之人,将来必有作为。”司马??郑重地道。

    “岳父明鉴啊,熙雯此次被掠就是谢万的失职,谢安年前来过谯郡,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追究谢万了。”

    “嗯,你做的不错,朝局复杂,少树敌多结交,来来来,吃饭。”司马??招呼道。

    吃罢早饭,陈谦离开武陵王府,带着家丁打马扬鞭,直奔了台城西北竹格渡附近的谢尚府。

    谢尚府气派到占了整个一条街的北侧,来到高大壮观,巍峨屹立的府门前,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家丁,昂首迈步上了台阶。

    门口有禁卫军侍卫拦住,(魏晋时期宰相府邸都有)但一看身着二品朱袍,又不敢怠慢,躬身道:“大人是……”

    “广陵公陈谦。”

    “是广陵公,请恕小人无礼。”

    “去通报一声。”

    “遵命!”侍卫说罢,忙转身跑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大门里出来三个少妇,陈谦定睛一看,样貌近似,但皆美艳不可方物,继承了谢家的优良基因。

    是谢尚的三个女儿,谢僧要、谢僧韶、谢僧珍。

    谢僧要嫁的是当年把控朝政十余年的庾家掌门人庾亮之子庾?,现为奉车都尉。

    谢僧韶嫁的殷歆,是当年大晋第一大名士殷浩的堂弟,现任著作郎。

    东晋的裙带关系就是这么复杂,不仔细是理不清的。

    谢尚娶同郡老乡的袁耽之妹,但他女儿又嫁同郡老乡殷浩的堂弟殷歆,而殷浩又是袁耽妹夫,殷浩跟谢尚是连襟,同时殷浩又是谢尚的亲家;后来的谢玄女儿嫁袁质儿子袁湛,袁湛妹嫁谢玄侄子谢重……

    裙带关系越多,权力私有化的成分就会越重。

    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就是要把权力机构变成家族部门,把正式权力资源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

    如果你无意间得罪了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大批人,这在东晋时期尤为明显。

    谢家三女,款款曲身,盈盈下拜,一起道:“见过广陵公。”

    这么隆重,搞得陈谦也不大好意思,忙还礼道:“三位请起,请起。”

    大家起身后,把陈谦让了进去。

    陈谦边走边问:“我此次是专程从谯郡来探望仆射大人,他身体怎样?”

    大姐谢僧要感激道:“谢过广陵公,家父已经起不了床了,昨晚还念叨着您的。”

    “用过药了吗?”

    “用过了,太后派的御医前来配的药方。”二姐谢僧韶道。

    “唉,仆射大人乃大晋柱石,国事操劳,又带兵打仗,身体都奉献给大晋了。”陈谦感叹道。

    “广陵公在谯郡公务繁忙,千里来探望家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谢僧珍不无感激地道。

    “唉?僧珍,你怎么在建康?添了男丁还是……”陈谦看了看恢复了苗条身材的谢僧珍问。

    “一来家父有病在身,二来襄阳环境不比建康,我就回来了生的,是个男丁,他叫……”

    “叫啥?”陈谦随口追问了一句。

    “桓冲给他取名叫桓谦,谦逊的谦。”

    陈谦不由得一愣,笑道:“怎么和我名字一样?”

    “桓冲说为了不忘广陵公洛阳救命之恩,就这么取了。”

    “啊……这个……振威将军也太……”陈谦一时语塞,有些扭捏不安。

    谢僧珍莞尔一笑道:“他们桓家就有这么个传统,广陵公不必介怀,长兄桓温的温字,还是取自于家翁(桓彝)因仰慕温峤侍中呢。”

    “咳咳,过了,过了,我怎能跟温峤大人相提并论呢……”边说着,心里暗笑,温峤那可是老一辈的国家领导人啊。

    不多时,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后院一所僻静优雅的厢房。

    进了房门后,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杂着腥臊味扑鼻而来。

    陈谦一眼看见了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的谢尚,不觉吃了一惊。

    看得出来,那是一张被痛苦煎熬的脸,憔悴而又难看。

    真是病来如山倒,几个月不见,已是行销枯瘦,全然没有了当年的翩然俊雅,神采飞扬。

    谢僧要来到床头,轻声呼唤道:“父亲、父亲……”

    谢尚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毫无血色的嘴唇里偶尔发出呻吟。

    “父亲,广陵公来看您了……”

    一听这话,谢尚忽地睁开了眼睛,这双当年引以为傲的丹凤眼,在他蜡黄的脸上显得大而无神。

    “温……温玉来了……”说着,谢尚胳膊肘撑着床面想坐起来。

    陈谦心中一酸,赶忙抢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道:“仆射大人,您躺着就好,我刚从关中回来听石奴说您病了,特来探望。”(陈谦以前是称呼卑职或者末将,现在二人平级了)

    “扶我起来……咳咳……”谢尚吃力的看着谢僧要道。

    陈谦再欲制止,直觉后面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看时,谢僧珍朝他摇了摇头,只好不再说话。

    “温玉……快坐……啊”谢尚斜倚在几个枕头上,颤声道:“你们几个都……都退下吧。”

    三女一起向陈谦屈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陈谦坐在床边,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谢尚,心中唏嘘不已,沉默了一会儿,温言道:“仆射大人,您这病来的突然,仲秋时您还没事儿呢。”

    谢尚强挤出一丝笑意,脸上竟然有了一道道皱纹,这是以前陈谦不曾发现的。

    他叹道:“唉,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住坏空,此是常理,咳咳咳……”

    “仆射大人正值壮年,只是一时之疾,渡过就好了。”陈谦安慰道。

    “开春了,兖州军政事务繁冗,还专程回建康来看老夫——”

    陈谦打断了谢尚的话,轻声道:“仆射大人,莫要见外,若不是您当年起用我,也没有我的今日啊。”

    谢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了当年山桑血战羌军的万马嘶鸣,硝烟弥漫,刀光剑影……

    “若不是你,屡立奇功,也没有我的今日啊……”谢尚眼角流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前他可从来没提及过我的功绩啊,

    陈谦心中难受,嗓子有些发干,谦虚道:“不不不,我也是在您的麾下,一切全是遵从仆射大人指挥有方。”

    说完,陈谦拿起旁边桌几上的布巾,给谢尚擦拭了泪水。

    谢尚蠕动着干瘪的嘴唇,缓缓地道:“老夫最为遗憾的是,膝下无有一子,唉……”

    “仆射大人才五十岁,您会好起来的,必当会龙马精神,再展雄风。”陈谦再次安慰道。

    “温玉啊,老夫知道你素来忠厚宽仁,这在朝廷中凤毛麟角,老夫……老夫走后,望你能善待我们谢家……”

    “仆射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的,陈谢两家必当永世为好。”陈谦真诚地看着谢尚道。

    “好,好,”谢尚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睁开眼睛又道:“有件事,老夫就不带到坟墓里了,望你不要记恨与老夫。”

    “仆射大人说哪里话,我怎能记恨您。”

    谢尚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屋顶,两眼空洞无神,显得神思恍惚,他缓缓道:“永和八年底,你入诏狱,是老夫安排的庾爰之暗中带着鸠毒。”

    陈谦闻言一怔,虽然惊讶但并没有很大反应,他目光平静地望着谢尚。

    因为在去年七月田孜来谯郡颁诏时,对他反复提示过。

    多少个日日夜夜以来,他也曾经想过这事,他如果死了,谁会获利?

    桓温是利用这件事搅乱朝政从中获利,并不一定非要我死,让我死的人一定是怕牵连太后,影响自己权益的人。

    只听谢尚继续道:“后来,你被孔严救走,老夫怕事情败露,又派人以庾家全家性命做要挟,令他自己服了自带的鸠毒。”

    说完,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接着伴随着强烈地咳嗽。

    陈谦的脸一阵发白,胸口那处伤疤似乎又隐隐痛了起来,现在印证了他的猜测了。

    稍稍平息后,谢尚望着陈谦,又道:“温玉啊,诏狱之事起自桓温,但如果你无法自证清白,老夫只能忍痛割爱,虽然你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咳咳咳……”

    缓了缓,他接着道:“这个必死之人,如果是我谢家子侄,老夫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做的。”

    陈谦默不作声地看着谢尚,发现他失神的大眼睛里竟然还会有一丝狠厉之色流露,这是久居高位之人固有的果决神色。

    “温玉,你将来前途无量,必将会是国之栋梁,记住,要有雷霆万钧之手段,欲成大事者,至亲皆亦可杀之,不要妇人之仁,不要……”

    还没说完,谢尚眼睛一翻,口中吐出白沫,昏死过去。

    “来人,快来人,叫医师!”陈谦边扶起谢尚坐直,轻轻捶打他的后背,边向门外大喊道。

    谢氏三姐妹和御医一起从外面跑了进来,陈谦默默地退出了卧房。

    踱步来到谢尚府的大堂,正思忖着要不要跟谢氏三姐妹打个招呼再走。

    忽然听得有个家人跑进来,一路高喊着,“太后驾到,太后驾到!”

    有丫鬟随即跑向后院去禀报了。

    不大一会儿,谢氏三姐妹匆匆从后院跑了出来,刚来到中堂。

    只见中常侍田孜在前面,后面是十几个宦官、宫女手捧着各种宫廷漆盒,簇拥着褚太后走进中院。

    陈谦和谢氏三姐妹忙跪倒在地,一起叩首口颂道:“臣、臣妾参见太后千岁!”

    褚蒜子款款走上中堂台阶。

    她轻启朱唇,吐气如兰,盈盈道:“尚书仆射病情如何?”

    虽然已是多次听到那声音,但进入陈谦耳里,依旧是像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抓挠他的心脏,既痒又燥。

    耳中只听着谢僧要道:“禀太后,刚才广陵公探视父亲,多说了会儿话,父亲劳累过度,现御医正在营救。”

    褚蒜子似乎才注意到陈谦,俏声道:“都起来吧。”

    几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陈谦抬头偷偷瞧了一眼。

    上次见面是中秋节,司马聃大婚大典。

    陈谦在群臣中远远地望见了穿着盛装的褚蒜子,而且她当时霞冠上戴有珠帘,并未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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