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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箭雨随着震尖厉刺耳的鸣镝声,遮天蔽日地刮了过来。
毛穆之大叫道:“不好,快鸣锣,快鸣锣!”
随着锣声响起,北岸晋军纷纷转身向浮桥逃来。
随着箭雨的落下,北岸晋军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沁水北岸河边。
忙着逃命的晋军士卒争先恐后回撤,原本一丈多宽的浮桥上,拥挤不堪,大多数人都挤落水中。
毛穆之拨转马头,正待往南岸跑,但见南岸边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鲜卑骑兵,成千上万严阵以待。
猩红色的大纛下,一名身材瘦高,黑铁盔甲,刀削脸,颌下红髯的鲜卑大将手提长枪,正冷冷地看着浮桥上混乱不堪的晋军。
身后纛旗上写着:安西将军悦绾!
毛穆之心中方寸已乱,眼前这人是辽东第一名将悦绾,上了吕护这老小子的当了,他和鲜卑白虏早有勾结。
唯有冲杀过去这一条路了,他心一横,大吼一声,两膝一夹马的肋叉骨,催马挺枪,杀向南岸。
但他的马快了,脚下浮桥却不稳了,加上晋军在浮桥上人数众多,摇摇晃晃,几欲下沉。
悦绾薄唇一撇,泛出一丝狞笑,不屑地看着毛穆之跑到了浮桥中间,长枪向空中一举。
刹那间,鲜卑阵中又是箭矢如雨,射向了浮桥上的晋军。
于是,浮桥上争先恐后逃向南岸的晋军成了鲜卑人的活靶子,纷纷中箭倒入河中。
毛穆之挥铁枪拨打着飞来的漫天箭矢,无奈脚下浮桥不稳,不大一会儿,战马中箭,将他掀落于浮桥上。
还没等爬起,已身中数箭。
待站起身来,顷刻间被射成了刺猬。
毛穆之大吼一声,“特进,我有负你的重托啊……”
随即跌入已被鲜血染红的沁水之中。
五月初九,沁河南岸。
中午时分,谢石率领豫州五千骑兵来到河边,勒马眺望。
只见沁河浮桥上和北岸,晋军尸首成堆,都插着箭矢,许多尸体还握着刀枪,更多兵器到处散落。
裹着残破血衣的尸骸,零落满地,残肢断臂渗出猩红的淤血,引得食腐的飞鸟凌空盘旋,发出阵阵恐怖的鸣叫,时而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贴地飞掠,蓦然掀起阵阵腥风。
犹如人间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谢石垂泪,心中哀叹道,宪祖完了,唉……
遂派人飞马报向谯郡,然后挥军退回了颍川郡阳城(河南登封县),等候陈谦的下一步指令。
五月十三夜,陈谦在陈留(河南尉氏县)接到了谢石的信函。
陈谦坐在大帐中,心如刀割,这是一万晋军啊!
兖州几万个家庭,就此毁了。
他暂时没敢告诉在外巡夜值守营盘的毛安之。
吩咐亲兵给他把酒觚倒满酒,然后一个人在大帐中,倒满酒盏,洒在地上,心中默默祝福祈祷。
眼前浮现出七年多以前,自己在昏暗肮脏的诏狱初遇毛穆之。
那个虎头虎脑,英气勃勃的毛穆之。
那时候的毛穆之才十九岁,江州枭阳县的一名八品县尉,蒙受不白之冤。
正直,憨厚,勤勉有加,爱兵如子……
虽然他并没有特别的长处,但他各方面实力均衡,经过锤炼摔打,终将成就大器,成为一代名将。
但历史就是这么无情,更多的人早早地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最终修成正果的人寥寥无几。
“宪祖啊……痛哉,痛哉啊……不报此仇,不斩杀吕护老贼,我誓不为人!”
平息了一下悲愤之情,他思忖了片刻,提笔修书:
王蕴:
见信后,速令伏波将军陈安、中军将军周闵集结五万大军赶来沁水南岸与我汇合,再令建武将军刘遁、昭武都尉朱序协助守卫谯郡,日夜不辍,不得懈怠!
写完封号后,喊来了亲兵。
亲兵进了大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酒气,抬头一看陈谦,大吃一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正盯着自己。
赶忙低头躬身道:“特进,有何吩咐。”
陈谦脸色发青,怒目圆睁道:“速速赶往谯郡,将信交于长史!”
“遵命!”
亲兵接过竹筒,转身飞奔出大帐。
三日后,陈谦率本部三千轻骑渡过了黄河。
急速奔跑了不到两天,于五月十七晚间,来到野王城外,隔沁水扎下大营。
此时,战场已被吕护打扫干净,晋军阵亡将士尸体已被扔进沁水里随波漂入黄河。
陈谦和从阳城赶来汇合的谢石,以及毛安之一起在沁水之畔,摆上香案和祭品,祭奠毛穆之和死难将士。
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升在半空,把沁水河面映得波光粼粼。
河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发出泼剌泼剌地响声。
仿佛如泣如诉般在向世人讲述着那场肝髓流野的屠戮……
毛安之跪在香案前先是低声抽泣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都扑倒在地,干脆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成拳头,在泥土地上狠狠地捶打了起来,“兄长,兄长啊……”
陈谦过来弯腰拍着毛安之的肩膀,哽咽道:“仲祖,想哭……就哭出来吧……”
毛安之喉咙渐渐放开,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三军无不落泪,哀恸遍野。
深夜,帐外传来了值夜军兵的报时喊声和锣声。
不知不觉,已过了子时中。
陈谦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从地图前转过身,来到座榻前。
不知为何,连日急行军的他毫无倦意。
伸了个懒腰,将大帐中的油灯熄灭,挑开帐帘,出了大帐。
五月末的北方夜晚,是最清新、最美好的时刻。
天空象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
散发着水银般清冷光芒的圆月,已经稍稍偏西,挂在河对岸的野王城上空,如同一盏大灯笼,把个野王城高大的城墙照得亮堂堂,上面旌旗密布。
走在自己大营中,疲惫的军兵大都已入睡,每个帐篷里鼾声如雷。
虽然复仇的怒火一直在胸膛里燃烧着,但作为三军主帅,他还是在思忖着各种可能性。
一队队巡逻军兵从他身边走过,他视而不见,背着手看着野王城,边踱步边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兖州八万大军,调来五万,尤其是周闵本部人马是专门用来攻城掠地的,志在必取野王。
刘遁从军二十余载,老成持重,是守城的最佳人选,辅以朱序,加上前方的杨?缙冢?鹬萦ξ薮蟀?
再回头想想吕护的诈降,应该是那慕容恪之计,吕护是不可能主动来招惹他的。
是邺城慕舆根之乱的表相令他上了慕容恪之当。
慕容恪果然是足智多谋,竟然在燕国如此危局中还能想着复仇他的围魏救赵,令慕容恪千方百计吃进去的豫州吐了出来。
回想起吕护的信中,一直是在催促自己亲自前来接收野王,他意在自己啊。
慕容恪真是个难缠的角色,睚眦必报。
他还有没有附带的其他计划呢……
思索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营盘北门附近。
耳畔中忽然想起了悠扬的笛声。
仔细倾听,竟然是熟悉的“梅花三弄”曲调!
现实中,他最爱的是日本动漫中的歌曲,但这个“梅花三弄”是他爸爸比较喜爱的歌曲,由姜育恒演唱,小时候他经常听爸爸的电脑里放。
这曲调在一千六百年前就有吗?
沁水微波拍岸,枭鸟的夜啼,凄楚的笛声,组成了一支沉重哀婉的d小调交响曲,回荡在大营的夜空中。
陈谦慢慢踱步循声走过去,借着月光,看见有几个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其中一人擎双手正在吹奏柯亭笛。
从背影看,他就知道,这是桓伊!
心中不觉有些哑然,他记起来桓伊擅长乐器演奏,他表演的弹丝品竹,余音饶梁,尽显音乐之妙,在当时被称为“江左第一”。
这是巧合吗?桓伊的小名就叫做野王!
桓伊身旁的几个军兵看见陈谦过来,刚待要起身,陈谦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几个人遂正襟坐好。
陈谦站在聚精会神吹奏的桓伊身后,静静地聆听。
“梅花三弄”曲终。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桓伊闻言一愣,回头看去,陈谦负手长身玉立,站立在月光下,缓缓吟哦。
赶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末将参见特进!”
陈谦摆手,看着眼前这员文静而又俊雅的年轻将领,微笑道:“坐吧,书夏。”
遂走了几步,坐在了桓伊身旁。
“书夏乐曲音律委婉,不愧是江左第一啊,让我想起尚书仆射的舞蹈之姿,皆是我大晋奇才啊。”
“不敢,不敢,特进过奖,末将仅有这些雕虫末伎,献丑了。”桓伊谦逊道。
“你今晚值守,甚是辛苦,散出斥候了吗?”
“禀特进,早已派出,方圆百里,每两个时辰一汇报,并无敌情。”
陈谦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甚好,书夏,你的小名为何叫野王啊。”
出自谯郡?县桓氏的桓伊和龙亢桓氏的桓温是桓氏的两个分支,在兖州军民中被称作仅次于杨?缙诘牡诙?滥凶印
火光中,桓伊黑亮垂直的长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中透着赤诚耿直。
他伸出细白的手,抓起一支树杈,挑了挑篝火,看着远处的野王城池缓缓道:“家祖当年在孝惠皇帝(司马衷)时曾驻守过野王,时年末将出生,家祖给起了个小名,就叫做野王。”
“哦……这样啊,”陈谦点头道:“过几日陈安、周闵将统大军过来,你可有何良策?”
“禀特进——”作为低级军官的桓伊刚开口,被陈谦挥手打断道:“你我夜晚偶逢,不是大堂议事,不必拘礼。”
“是!特进,”桓伊说着,向后坐了坐,和陈谦拉开了两尺的距离。
他拿着树枝在地上边画着野王城池的平面图,边轻声道:“家祖已故去,但曾经数度提过野王,他在此镇守过三载抵御石勒羯人进攻。”
陈谦一脸凝重,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城图。
桓伊接着道:“他老人家对野王了若指掌,亲自设计和督造了城墙的加固,将野王打造成的金城汤池,如磐石之固。”
陈谦不由得双眉紧蹙,左右的伤疤不由得跳了两跳。
“但,家祖还说了,这个城唯有一处是其软肋,这里……”桓伊边说着,树枝边指向了野王城的一处。
“哦?”陈谦眼前一亮,细目睁大急切地道:“你继续说!”
十余日后的下午,陈安和周闵率领着五万大军来到沁水之畔,两军合一处,共计六万人马。
一时间,沁水南岸晋军漫山遍野,人喊马嘶,烟尘大作。
次日晨,卯时。
全身披挂的吕护站在野王城头向下看去。
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点染着远处的太行山和近处的沁水。
晋军连夜在沁水上架了七座浮桥,此时正在浩浩荡荡地过桥,犹如七条长蛇般蜿蜒逶迤,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是身经百战,厮杀了大半生,但仍是心中有些惊惧。
半月多以前,他在慕容恪的逼迫下,投书谯郡诈降,本意是赚出陈谦来,但没想到来的是毛穆之和一万晋军。
在悦绾的配合下,将晋军屠戮殆尽,而后悦绾退走,不知去向。
这十几日来,他早已看到陈谦的骑兵先头部队屯扎在沁水之南,就飞报了邺城。
得到慕容恪的答复是务必坚守,不必应战,半月后,自会解围。
怀着满腹狐疑和惴惴不安,又迎来兖州的主力后续部队。
更加令他这个“中原灵狐”开始紧张不安起来。
昨天他就派人又去了邺城,恳请慕容恪出兵。
望着城下这些衣甲鲜明、刀枪刺眼,军容整肃,士气旺盛的兖州大军,他不由得脊背有些发凉,心中暗骂慕容恪,白虏小儿,为何非要去招惹这个陈谦啊!
但自恃城高壕深,滚木?石箭矢,就算粮食也是储备甚广,就算围困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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