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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来的头场雪历来下不大，但这次却反常。
每年头场雪，都是先下一阵子冷雨，接着便下砂糖一样的雪粒子，随下随化，到后半夜都冻凝了，雪也就停了。
清晨起来，家家户户老老少少一齐出动，一阵锤砸锨铲，立时收拾尽净。
但这次却是慢上劲儿，一开头就是蝴蝶雪，大如巴掌的雪片慢悠悠地在半空中盘旋，像亿万只白蝴蝶在空中飞翔，并不急于落地。
第二天上午突然一改风范,先是停了风,那雪片落得又急又快,顷刻之间所有的店肆亭阁、商楼官阙，还有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都披上了银装。
天空云色就显得愈发浓重，云层像要压到下邳城头的箭楼翘翅上。
密集的雪，已经不是“片”，它们在空中结成了“团”，像有无数个顽童站在高天之上游戏人间，把松软的雪球抛落下来……
下邳的西南角城墙底下，是成群结队背砖扛石的苦力，冒着风雪，艰难的排着队向城墙上弯腰走去。
约莫到了正午时分，城墙下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锣声。
一千多名衣衫褴褛的鲜卑战俘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在三十几名差役的看押下，向西城门方向排队走去。
监狱设在下邳城西北角。
与其他监狱不同，这是一座地下监狱，在厚厚的黄土层上挖出豆腐块一样齐整的院落，只有一条通道可以进入天井，沿天井四壁掏出一孔孔的窑洞，这便是牢房。
上面四周都是围墙，四角设着守望楼，是徐州也是东晋封得最严实的牢狱。
据说是当年吕布驻扎在下邳时建造的，专门用来看押战俘的。
夏天时，成恒率部驰援谯郡，在与燕军交锋中，俘虏了一千多名战俘，也关押在此。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冷兵器时代，干活全凭双手，战俘就成了不可多得的主要劳动力。
穆伏猗左手拿着一张胡饼，右手端着一个带缺口的粗陶碗，里面装着大半碗黑乎乎的粘稠状液体，上面飘着几个蔓菁（今大头菜）叶子，不见一点油花。
跟随着人群沿着通道走到这个狭小而又臭气熏天的牢房。
他是鲜卑慕容部贵族子弟，此次随军南下进攻兖州，在范阳王慕容友麾下任亲兵校尉。
由于护军将军傅颜统一指挥对徐州、京口援军作战，慕容友部也在其中，混战中，穆伏猗不幸被俘。
两丈见方的牢房里，坐的满满当当二十多个人，都在唏哩呼噜地喝着汤。
见穆伏猗进来，大家挤了挤，给他让了个地方。
饥肠辘辘的穆伏猗坐了下来，把披散在脸颊上的脏发往脑海撩了撩，端起陶碗喝了一口，腥臭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噗……”穆伏猗一口吐在了地上，骂道：“他娘的，又是臭鱼烂虾，越来越差，连个盐巴也不舍得放！”
众鲜卑战俘一阵哀叹，但也没人多说什么，因为天天几乎都在吐槽，但又不能不吃。
像穆伏猗这种辽东鲜卑勋贵世家子弟一定是吃不惯的，他们这些普通战俘一般来自扶余、高句丽、宇文部、乌桓部……最底层，虽然以往平时也是吃肉喝酒，但还能忍受一下。
穆伏猗把陶碗重重放在地上，身体倚着墙壁，伸出冻得红肿满是老茧的手，撕着硬邦邦如木柴般的胡饼塞入口中。
这时，有个战俘跑过来在穆伏猗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
穆伏猗浓黑的剑眉倒竖起来，思忖了片刻，又低声在来人耳朵上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今年新上任的徐州别驾成恒，昨日刚从谯郡回来。
根据陈谦的讲话精神，要保证让三州军民、商贾、匠人们过上一个平安祥和的元日佳节。
领导干部必须深入到基层，深入到最困难的家庭中，根据不同程度，发放慰问金和过节用度物资。
今天成恒带领着十几名幕僚、书吏、亲兵校尉，冒着暴雪视察和走访了城内外的军队驻地和城防，以及村落街巷。
临近中午时分，从下邳西门进了城。
正遇到整队的鲜卑俘虏陆陆续续回监舍吃饭。
成恒还没去过这所闻名遐迩的监狱，突发异想地要下去巡视一番。
旁边一名幕僚劝道：“大人，鲜卑俘虏中成分颇为复杂，乃蛮夷野人，是否令典狱长去看看即可。”
“当年吕奉先也是想在下邳长久的驻扎下来，作为复兴之地，大兴土木，”成恒抬头看着白雪皑皑的城头，大名鼎鼎的白门楼屹立在漫天大雪中，笑道：“我也是久闻这狱所结构严谨和奇特，走，顺路去瞧瞧。”
说罢，率人向监狱奔驰而去。
来到监狱门口，一个身着狱卒衣服，满脸凶相的黄脸壮汉大踏步走了出来。
见到成恒后，换上了一脸的谄笑，小跑到成恒马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刘十三，参见别驾。”
“哦？你就是典狱长？”
“卑职是！”
嘴里的酒气熏得成恒直皱眉头。
但他知道管理监狱这种地方，还就需要这种粗鄙狠辣角色的人。
成恒攒眉道：“刘十三，该到犯人们吃饭的时候了吧？”
“禀别驾大人，是的，嘿嘿……”
“你带我下去看看。”
“别驾大人，”刘十三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此等污秽不堪的地方，您……还是不去的好。”
心道，连狱卒都一个月不下去一趟，你去干吗？人跑不了不就得了嘛。
成恒瘦长的脸上显出不悦之色，“休得??拢?乙?タ纯此?堑幕锸澈妥∷尢跫??圆缓茫?菹⒉缓茫?跄苈袅Ω苫睿俊
刘十三一见成恒翻了脸，赶忙唯唯诺诺地躬身退到一旁。
成恒下马后，带领着随从们，跟着刘十三下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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