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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花放北山红。
柳枝吹做万条线,
唤侣黄鹂弄晓风。
不觉间,已是建康最美三月天。
杂花生树,飞鸟穿林。
乱花迷眼,青草没蹄,游人如织,把春光点缀得熟透十分。
秦淮河畔,乌衣巷中,旖旎风光,芬芳陶醉。
一所宽窄各二十丈左右的小演武场中,摆着十八般兵器,几个箭靶。
一名七八岁的男童正舞着一把短剑,虎虎生风,寒光闪闪。
旁边一白色粗布衽衣男子,正叉腰仔细观看,并不时大声指点着。
他三十出头年纪,头戴青巾,剑眉细目,鼻直口方,唇边颌下一圈黑绒绒硬邦邦的髭须,显得坚毅果敢。
“收剑要快!”
“送出的剑锋要稳!”
“注意下盘。”
正大声指点着,这时,一名二十六、七岁的美貌女子从门口走进,后面跟着一个丫鬟,捧着托盘。
女子手里拿着布巾,递给男子道:“夫君,擦擦汗吧。”
“嗯,”男子答应一声,一手接过布巾,仍是目不转睛看着男童。
不多时,男童收住短剑,掐剑诀站在场中,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红扑扑的小胖脸上满是汗水,但像一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
“顾儿,快过来擦擦汗,喝杨梅汁啦。”女子软绵绵地娇声喊道。
男童赶忙将短剑插入兵器架子鞘中,跑了过来。
拿起丫鬟托盘中的铜盏就大口地喝了起来。
“哎呀,你慢点喝,刚练完剑别再呛着。”女人一边责备着他,一边爱怜地给他擦着额头的汗水。
“顾儿,平时多练一下气力和平衡,这样使起剑来就稳当了,你现在还是轻飘飘的。”男子边喝着杨梅汁,边道。
“是,父亲,如何练平衡啊?”男童一双近似父亲的细目看着他,详细问道。
“那是你祖父当年教我练习武艺时用的,你站好马步,双手各拿一个,伸直手臂,时间越久越好。”男子指着墙角落里的石墩子道。
“那石墩子多沉啊,夫君,他才多大,怎么能拿得动?”女子娇嗔道。
“那就找两个铜盏,装满水,放在手背上——”
男子话音未落,听演武场门口有人朗声道:“太尉,顾儿真是个练武的奇才啊,我观其将来成就不会比你差。”
陈谦转身一看,见柏杰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场门口。
“哈哈,世海兄来了,稀客啊,你公务如此繁忙,今日空闲了?”
柏杰走到近前,向陈谦身边的柳绮拱手道:“见过二夫人。”
柳绮赶忙屈身还礼道:“见过尚书仆射大人。”
陈顾也躬身施礼道:“见过柏叔父!”
“好,好,我早就听说顾儿力大无比,剑法精妙了。”柏杰拍着陈顾的肩膀微笑道。
“那我给柏叔父再练一套剑法看看吧。”得到夸奖的陈顾胖脸上洋溢着小小得意。
柳绮在旁笑道:“你柏叔父是个大忙人,来找你父亲必定有事情,随我去后院洗洗汗水吧。”
说罢,柳绮牵着陈顾的手,向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道:“尚书仆射大人,晚上在府里吃饭吧,我让下人多做几道菜。”
“不了,二夫人,我是路过,向太尉禀报一些事情就走,唉,公务繁忙啊。”柏杰略一欠身谢着推辞道。
陈顾边随着柳绮向外走边问道:“母亲,大娘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胜谯姐姐了。”
“明后日就好回来了,洗完澡,去跟弟弟玩儿吧”
娘俩边说着话,边走出了演武场。
“我看顾儿啊,将来武艺必会超越太尉的,你瞧那身子板儿。”看着陈顾的背影,柏杰夸赞道。
陈谦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颇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将来不一定如何,心正才是第一位。”
“哈哈,我看不错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嘛。”柏杰手捋黑髯笑道。
陈谦转身对丫鬟道:“去中堂备茶,把谯郡送来的上好春茶取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
“走,世海兄,我们去中堂说话。”说罢,陈谦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起向中堂走去。
来到中堂后,二人坐下。
寒暄几句后,柏杰手捋长髯问道:“太尉,老夫人守孝期已满,您打算何时出山?”
“石奴那边并无紧急军情,不急,不急。”陈谦吐着飘进嘴里的茶叶道。
“野王已经支撑了大半年,太尉,您安插在中原的城池仅剩下这一座了,周边全是燕国的了,我担心庾希支撑不住了。”柏杰不无担忧地道。
“庾希是你推荐的。”
“是……但已经是我能向您推荐的唯一人选了,他虽然是现今的当朝国舅,但在庾氏子弟中已是难得人才。”
“那就继续考验,如果能锻炼出这个人才来,我情愿将野王放弃。”
“不可不可,当年我们废了多大力气才得下了野王,为此宪祖都送了性命。”
二人正说着,听到二院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陈谦抬头看去,是吏部尚书谢安匆匆走了进来。
三人互相施礼后,谢安笑道:“尚书仆射也来了。”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安石。”柏杰笑道。
“安石,快坐,快坐,你和柏杰都是稀客。”陈谦伸手道。
谢安遂坐在柏杰对面,朗声道:“太尉啊,石奴的压力越来越大,他还不是慕容恪的对手,万一鲜卑白虏大举南下,那谯郡可就危矣了。”
陈谦微笑,心道,你们俩专挑我心头肉说,一个说野王,一个说谯郡,都是聪明人,明知这俩地方,我一个都不能舍弃。
“如今的扬州刺史是……”陈谦边喝茶边问道。
吏部尚书,管干部的谢安马上回应道:“荀蕤已经去职,如今是郗?秩纹奖苯???镏荽淌罚?蚓┛凇!
“好,那我忠告你一句。”陈谦手抚颌下短髭,沉声道:“南府(也就是京口,今江苏镇江市)是拱卫京师最重要之地,不要让桓温将此地也征了去。”
机敏聪慧的谢安马上领悟到,郗?质撬??芹???福???质腔肝率紫?背迹??吡艘参纯芍?
忙在座中躬身应道:“请太尉放心,如遇官职、驻地调整,我定将京口斟酌再定。”
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说着淮北和中原,怎么太尉突然提及京口了?
陈谦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北府(今江苏扬州市广陵区)需派一妥当之人,建立一支军队作为忠诚于大晋的精兵,人数不在多,额……暂且先定在五百人,不管庶族世族,有能力者均可入选,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柏杰和谢安微微愣了片刻,越想陈谦最后这个比喻越有道理,一起赞叹道:“太尉说的极是。”
柏杰又问道:“太尉,为何要建一支北府军?”
“北府地处江北,且多年并未经战火,不被人所重视,在那里苦练军兵,将来可作为奇兵,北上可以渡淮驰援徐州,南下可以过江拱卫京师。”陈谦看着两人,边示意他们喝茶边道。
柏杰心中喜道,太尉这是准备要出山了,一旦在中原陷入战火中,会无暇顾及后方江南的朝廷和越来越嚣张的桓温荆州派,这是练一支奇兵应变的。
“那——太尉,由谁去指挥练兵?”谢安请示道。
“陈安!”陈谦斩钉截铁地道。
“啊?”谢安惊讶道:“伏波将军不可啊,石奴的淮北三州离不开他。”
“幼度(谢玄)为副将,辅之。”
见二人有些费解,陈谦接着道:“陈安出身寒门子弟,得以擢升至今,全凭刀头舔血,生死置之于不顾,方才有了此等成就。只有他领军,才能练就这样一个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军队。而幼度虽然在谯郡跟我历练了仅一年多,但我观其聪慧机敏,熟读兵书且年轻稳重,将来必为大晋之栋梁。”
二人不由得心悦诚服,尤其谢安心中欢喜,毕竟谢玄是谢家子侄辈的佼佼者,被陈谦夸赞和重视,赶忙躬身道:“卑职明日就去安排。”
“太尉,桓温前段时间从赭圻(安徽繁昌县)私自移镇到了姑熟(安徽省当涂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朝廷官员大都人心惶惶!”谢安凤目中闪出怒火,愤愤道。
“哦?”陈谦剑眉一扬,左眼处的伤疤跳了两跳。
柏杰了解陈谦,他的伤疤跳了,说明真正动怒了。
果然,只听陈谦闷声道:“他的五万精锐之师离建康又近了!”
“是,太尉,乘船不到两日即达建康。”谢安答道。
柏杰在旁添油加醋道:“太尉,说不定明日起床,建康城内就遍布荆州军兵,一夜之间,改朝换代也未可知。”
陈谦拍案而起,负手快步踱步到中堂上,眉头紧锁。
柏杰、谢安,心下大慰,他终于有所触动了。
其实陈谦此时在努力回忆着他已经差不多忘了个干净的魏晋南北朝史。
毕竟穿越来了东晋已达十四年之久了,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中,前世记忆越来越淡忘了。
“改朝换代?阻止桓温吗?他什么年龄了,五十有四了,他虽然心高气傲,但骨子里还是存有些许魏晋名士风骨,他只是想加九锡,封王。”
随即他又自我否定了,“大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这是这个臭不要脸说的话,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遂脑子里出现了姑熟离建康水路一个时辰,陆路两个时辰就到了,得有所防卫才是。
有心明日上朝,去找司马昱和司马奕商量一下,但又抹不开面子。
毕竟自己丁忧三年,并未奉诏入朝,而是给闲置起来了。
又思忖起来,刘备有三顾茅庐,禅让也得有三辞才能登基,基本程序还是要走的嘛。
眼前这俩人不合适,都是我的人,即便是官位再高,也不能随着他们上表主动请求出山。
“你们看着办吧,我已远离朝堂三年有余,不如你们熟悉了,唉……”陈谦叹息道。
柏杰、谢安看着来回踱步的陈谦,时而兴奋,时而低迷,时而愤怒,时而微笑,有些眼晕。
一听此话,顿时失望万分,互相对视了一眼,刚要再规劝一番。
“哎呦,谢尚书也来啦,饭菜已经备好,一起用晚饭。”柳绮正好从后堂转出,不失时机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咳咳,二夫人好。”谢安掩饰着尴尬,轻咳问好道:“就不打扰了,我还有公文缠身,下次再来。”
柏杰忽然起身惊愕道:“不好啊,今天交趾两州请求朝廷赈灾奏章还未批复,今晚医药物资若不起程,恐又要耽搁数日了。”
陈谦深以为然,沉声道:“交趾两州多烟瘴之地,虫蛇鼠毒横行,切不可怠慢,快去吧。”
“那卑职先告辞了。”二人一起躬身道。
“嗯,去吧,安石,我说的话你要记住。”陈谦站起身来嘱咐道。
“卑职记住了,北府军之事,明日就发往谯郡,伏波将军和兖州参军一起赴任广陵。”谢安如数家珍道。
陈谦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个谢安,如果做我的秘书长,绝对是个合格称职的人选。
二人退出了中堂,柳绮殷勤地一直送到堂下到了中院门口,还不时喊道:“尚书仆射,尚书大人,一定要常来啊。”
陈谦一脸苦笑,这就是门第之间的差异,司马熙雯永远就不会如此。
古人婚配,讲究门当户对,是非常正确的。
出身宫女的柳绮,她的思维意识里,就是我丁忧三年,远离朝堂,不被人重视了,来个昔日的属下,如今的朝中重臣,都成了稀罕。
而她自己还觉得为广陵公府出力了,大臣们如果来府里,全是靠着她妩媚动人,接人待物,和蔼可亲,左右逢源而来。
如果都看到的是我这种不卑不亢的脸色,恐怕无人再来,这一辈子都要待在府里,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切全是她的以为,一切全是她的思想主导了广陵公府。
太后啊太后,您或许觉得柳绮从小跟您长大,在您身边单纯可人,温良恭俭让,但她真的不适合在我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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