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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一直陪着自己的那个何百户并未出现，身旁都是些从未见过的军士和仆役。狗蛋握了握自己怀中的那枚杨氏交给自己的玉佩，脑海中反复回忆起杨氏临终前的遗言：
“收好这枚玉佩，这是传家宝，永远不要示人。”
“娘，俺爹究竟是什么人？”
“莫问，以后也别去寻思着找你爹。你就老老实实跟着刘员外讨生活吧，我会在天上照看着你的。”
杨氏显然不希望自己认祖归宗啊。按说与皇家发生关联，便能锦衣玉食，富贵一生。可杨氏宁愿自己的孩子在乡下土财主家放牛，也不愿他去京师争做王侯。
“对不住了，杨氏，你家孩子狗蛋不愿意一辈子籍籍无名。”朱丰默默在心中说。
当马车靠近皇城时，狗蛋不得不下车步行。一路上，狗蛋看见来来往往的兵卒将紫禁城围成铁桶。非常时期，国中无主，大明上下所有人都不希望在皇位交接期出现任何差池。
“张公公，早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狗蛋寻声望去，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江彬，江彬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着朱红色官服的老者。
狗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文官的官服，这种款式在后世“汉服圈”中非常流行，有不少人拍成视频上传到网络上。根据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狗蛋知道这类绯袍大员一般都官职不低。
“江伯爷与李大人乃今日的主祭，杂家只是作陪而已。”张永朝两人拱手。
那位李大人乃工部尚书李遂。李遂自然也注意到了身披孝服的小童狗蛋，便问张永：“这是哪位小王爷，本官为何从未见过？”
张永对李遂非常客气。虽然今日之事，极有可能是杨廷和定计除掉江彬的一场鸿门宴，但李遂与杨廷和并非一路人，出席祭礼也只是奉太后命行事而已。
“李大人猜猜看，眼前这位，是谁家的小王爷？”
“莫非，是益王家的那个？”李遂自然会往皇位之争上联想，除了安陆的兴献王之外，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还有益王家的一个七岁庶子。不过很显然，他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
狗蛋全程没有发言。目前，他唯一的盟友就是张永和次江彬。所以，张永和江彬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其他事、其他人，一概不管不问。
张永还未答话，江彬便大声抢答道：“此乃大行皇帝遗孤，当今太后独孙是也。”
“什么！”李遂震惊了，立刻就想离开现场，于是道：“我……本官身体不适，恐难参加祭礼了。请平虏伯替本官向太后请罪，到时本官将自行上表请罪。”
说罢，李遂就想溜了，不过却被张永一把拦住，江彬也围了上来。
“李大人，是真是假，太后面前自有明断，李大人何惧之有？况就算是真的，要入玉牒宗谱，也是一番麻烦。在此之前，此人就是个寻常小童而已。”张永笑道。
李遂犹豫一二，便很快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丝毫不肯向狗蛋的方向瞟。大明朝的大官们，当真各个都是影帝啊，处事圆滑，立场清楚，狗蛋不得不佩服一二。不过反过来想，他自己不也是个影帝吗？
文臣，即便是张永和江彬肯与交往的，也都不会在皇位这种事情上轻易站队。除了大行皇帝手下失去依靠的打手们，狗蛋并无其他势力。今日，他要面临的最大考验，自然是宫中的太后。
皇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众目睽睽，很快就有宦官向内阁方向跑去，要给杨廷和通风报信。也有几名宦官朝仁寿宫跑过去，提前通知了张太后。
杨廷和此时并不在内阁班房之中。今日是拘捕江彬的日子，杨廷和故意告假一日，在家中运筹帷幄。所以，跑去内阁中的宦官们扑了个空，不过这个消息还是不出意外在内阁中引起了爆炸性反应。很快，以内阁为中心，无数杂役们纷纷向京城内外许多府邸奔去。
行走在紫禁城无数重门深院之中，狗蛋的心情反而越来越放松了下来。一行人来到坤宁宫门前，孝静毅皇后夏氏正独坐宫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李大人和江伯爷来了。”一个老姑姑对夏皇后道。
夏皇后隐约明白今日这场莫名其妙的祭祀活动可能有什么阴谋，不过这一切阴谋诡计与她都毫无关系。她本是正德皇帝的原配，与皇帝关系一直不错，算是相敬如宾。如今皇帝驾崩，自己膝下并无子嗣，后半辈子已经一眼望得到头了，对于这些权谋斗争，她毫无兴趣。
“传。”夏皇后早已在坤宁宫正堂主坐上坐定。
很快，李遂和江彬便来鱼贯步入坤宁宫正殿，向皇后行礼。
因正处于正德皇帝的孝期，夏皇后不施粉黛，面容憔悴，鬓角也有一些花白。“诸位卿家皆为朝廷栋梁，和你们相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许多。如今皇帝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苦守在这世上……”说到这里，夏皇后情难自抑，掩面而泣。
“臣请皇后娘娘节哀顺变。娘娘母仪天下，受万人敬仰，何苦徒伤身体，使百姓惶惶不安。”李遂上前道。
夏皇后擦拭了一下眼角，正要把准备好的台词念完，却见江彬和李遂身后，站着的是张永和一个身着孝服的小童。那一刻，夏皇后有一些看走眼，似乎看见了朱厚照的影子。
见夏皇后失神，李遂赶紧轻声提醒道：“皇后娘娘……”
夏皇后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管李遂，直接询问张永道：“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今天也跟着过来了？”
皇后的一举一动，张永都看在眼里。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上前道：“回皇后娘娘，这个小童乃大行皇帝遗落在民间的孩子。”
皇后震惊了，忍不住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狗蛋走去。这一举动震惊了坤宁宫中的所有人，一个老妈妈悄悄对身旁的宫女道：“赶紧去告知太后。”
见夏皇后走向自己，狗蛋赶紧跪下，将头低低压在地上。
“孩子，莫怕，把头抬起来。”夏皇后的声音有些忐忑。
狗蛋便将头抬了起来，不过依旧不敢直视皇后。
“抬高些，让本宫看清楚。”
狗蛋微微将脸扬了起来，目光瞟了瞟皇后的脸，又赶紧低下去。看清楚狗蛋的脸后，夏皇后深吸一口气，差点没站稳，身旁的小宫女赶紧扶住。
“像，真像。”
说罢，夏皇后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动作：她拉起狗蛋的手，让狗蛋站起身来，牵着狗蛋朝自己的凤椅走去。
狗蛋一步三回头望着张永，想看看这个老太监有什么表示没有。不过张永面无表情，并未给他提供任何信息。
“你叫什么？”夏皇后坐在凤椅上，竟将狗蛋抱在膝盖上，和颜悦色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俺叫狗蛋。”狗蛋答道。
只听满屋子噗嗤的笑声，太监宫女们都被这个小骗子土里土气的名字逗笑了。
“你爹是谁？”夏皇后继续问道，丝毫不以为忤。
狗蛋摇摇头说：“俺不知道爹是谁，他们说俺爹是皇上。”
李遂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闭着眼睛站在一旁当死人。经历了正德朝的风风雨雨，他现在对于朱家人的荒谬已经不忍直视了。不过人家是皇族，想怎么弄都可以，你又有什么办法？
“谁告诉你的？”
狗蛋低下头不再答话。
“启禀娘娘，这孩子的身世乃大行皇帝弥留之际，亲口向平虏伯所述。平虏伯知晓此事后，忧心如焚，便悄悄说与奴婢，托奴婢暗中查访。经钱宁口供，奴婢与平虏伯方才得到线索，终于找寻到了大行皇帝在世间唯一的遗孤。”张永出列道。
“可有信物？”夏皇后问道。
“这孩子身上有一块玉，疑似大行皇帝所赐。”张永答完，便静静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给本宫看看。”夏皇后的语气有些急迫。
狗蛋于是掏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抬头要递给夏皇后时，却见皇后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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