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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华啊，新朝初立，最该收拢人心。我看殿试宜早不宜迟，就不必等那王守仁入京了。”蒋冕对王琼说道。
“敬之所言极是。只是这殿试该由谁来主持？”
蒋冕笑道：“老夫身为首辅，还有不少事要忙，不如就由德华主持，早点把这批士子们给放了吧。”
三言两语，两人各退一步。殿试题目由王琼出，阅卷官则由三个阁臣、在京的六部堂官以及翰林院、詹事府的几个大学士来做。
殿试定在三日之后，接下来就是小皇帝的经筵。
蒋冕当仁不让，推荐南京翰林院掌事丰熙，詹事府侍郎贾咏等一众朝野知名的贤臣。
王琼虽是文官出身，但在士林群体中风评并不高，民间至今还流传着王琼王阁老某年某月钻进先帝被窝里的谣言。所以，王琼手上很难找到名望能与清流相抗衡的人。
如果让蒋冕的人终日围在小皇帝周围，将来对自己不利。所以，自己这一派也要凑几个人到小皇帝身边去给他讲课、出主意，讨他的欢心。王琼于是提议让太子太保兼右都御史陈金，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王?两人与丰熙一道主持经筵，以丰熙为主，两人毕竟有朝廷职务，只从旁辅助。
说起这位陈金，虽然是个文官，可当年也曾提督过两广军务，平定过叛乱，且手段酷烈、军纪不佳，杀人如麻，民间至今流传着他的坏话，“土贼犹可，土兵杀我”，讲的就是陈金打完仗之后纵兵劫掠的事迹。
所以，这位陈金也理所当然地受到武宗的喜爱，受到提拔。如今杨廷和下台，王琼得势，陈金也成精了，在都察院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内阁吩咐翰林院拟好诏书后，发往司礼监批红。就在几个阁臣准备休息喝茶的时候，一个大消息传来，原来是翰林学士、掌詹事府侍郎贾咏大闹乾清宫，把皇帝从床上骂了下来。
内阁中众人目瞪口呆，这都快中午了，皇帝竟然还在睡午觉？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想到了一个人——先帝，朱厚照。
话说狗蛋昨晚思考到半夜，终于有了一点头绪。他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在内宫中掌握一批自己人，让他每日的基本饮食、出行安全得到保障。二是在朝中拉拢一批自己的支持者，能做到如臂使指，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内宫中暂且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有太皇太后在上头压着自己。可外朝就不一样了，杨廷和的指控，打击最大的就是蒋冕。作为清流派的新领袖，杨廷和的继承者，蒋冕自然不能坐视清流派的形象一夜之间从忧国学者变成国之蠹虫。
所以，狗蛋打定主意要用这份口供，与蒋冕换一个属于自己的班底。
想好计划后，狗蛋的精神疲惫至极，于是和着衣服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叫醒他的，是贾师傅在殿门外滔滔不绝的骂声：
“睡到这个时辰，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老臣要去哭太庙，将皇上今日的所为，一五一十告知太祖皇帝！”
“昏君啊！列祖列宗都看见了嘛，皇帝就是这样尊师重教的！”
狗蛋被吵醒之后，突然意识到出事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洗漱，耳畔继续传来贾师傅滔滔不绝的骂声。
等狗蛋打扮好之后，贾咏已经骂了半刻钟了。狗蛋问身旁的小宦官：“贾师傅什么时候来的？”
“一大清早就来了，站在殿门外等了皇上两个时辰。”
“你们没劝劝？”
“劝过了，没用。贾师傅说皇上读书一日不可废。废了一日，就有第二日。没有持之以恒之心，是读不好书的。”
狗蛋吐吐舌头，赶紧出殿门，朝贾咏执弟子礼。
贾咏一脸傲娇，侧面而对，不看狗蛋一眼。
狗蛋赶紧道：“是学生的不是，贾师傅等了一早，也累了，赶紧进屋坐坐？”说罢，狗蛋赶紧吩咐道：“小李子，快给贾师傅上茶！”
一个小宦官立刻端着一个茶盏上前。贾咏抬手制止了小宦官，道：“且慢！皇上先将昨日讲的课文背下来，老臣再喝茶不迟。”
狗蛋昨日全都用来和朝臣们及张永玩心眼了，哪里来的功夫去背课文，低下头表示自己没背。
贾咏冷哼一声，道：“皇上还想学吗？”
狗蛋赶紧道：“贾师傅，是我错了。我想学。”
贾咏道：“即是如此，今日皇上就在这殿门口站着将课文背下来。老臣陪着皇上一起背，什么时候背完了，咱们师徒两个什么时候进殿休息去。”
狗蛋心里默默咋舌。不想自己穿越过来都当上皇帝了，竟然还要被人拘着背课文。
“老臣说一句，皇上就跟着读一句。”只听贾咏道：“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贾咏：“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贾咏：“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
也不多，总共二十来句。贾咏又重复了几遍，狗蛋跟着读，并强迫自己尽快记下。
乾清宫偏殿中的宫人们来来去去，眼神不停地往狗蛋和贾咏这边瞟，狗蛋顿时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不过也没辙，赶跑了贾咏，以后谁还肯来教自己？
“都背下来了吗？”贾咏问道。
狗蛋其实没什么信心。趁着脑海中的热记忆还在，赶紧将这段千字文复述出来：“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小宦官举着茶盏，手头已经开始发抖了。贾咏愣是听皇帝把千字文背完，才肯去接那小宦官高高举起的茶。略微品鉴一口，贾咏冷着声音问道：
“皇上既然能背下来，为何昨日不背？”
狗蛋道：“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宫殿里读书，太孤单了，所以不想背书。”
贾咏愣住了。
不等贾咏反应过来，狗蛋接着道：“贾师傅也知道，陈欧从前在山村里放牛。那时候，我日日跑去村口私塾下听学童们念书。看他们读书，我心里可羡慕了。可如今我有书读了，却又提不起兴趣。”
贾咏叹道：“知道读书的机会难得，还不珍惜？”
狗蛋摇摇头道：“村里的学童们读书，众人聚在一间屋子里，有人陪着，互相比着，方才能够进益。如今我一个人，坐在这诺大的乾清宫里读书，周围全是些各忙各的宫人，也不知道自己读得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学得慢不慢。是故，读着读着就觉得没意思了。”
贾咏快六十岁的人了，狗蛋什么意思会听不出来？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他一个翰林学士，最好一字都不要在这上头表态。
“强词夺理。”
甩下四个字，贾咏急忙调头，逃离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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